第五十一章 追踪奇怪的哭吟(1/2)
程自远追出去,那哭声已经飘到厅堂,一路上木窗摇晃,尘沙旋舞,应和这哭声。
程自远屏住呼吸,慢慢踱过去。砰,他的右臂被撞了下,惊回头,是一扇没有关紧的窗户打了过来。伸手关窗,忽见一张间隐隐透出,正用诡异的眼神盯住他。
哭泣声伴着回音,贴耳嗡嗡。是个女声,像是在边哭边吟哦什么。
窗格间面孔随之浮动,似乎在眨眼、张嘴。
程自远哗地打开窗格,里面却是一个镂空木雕的女子像,戏曲装扮,正甩动水袖,翩翩起舞,表情既凄苦决绝,又含了一种眷恋,凝视旁边端坐着的一位披甲戴盔、手把杯盏的花脸大汉。
霸王别姬,程自远想。国破家亡,虞姬以舞蹈的仪式诀别霸王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凄婉的歌声带着潮湿的气息,在耳边回响,在空中飘忽,竟和厅堂里的哭声混合在一起。
程自远继续踱向厅堂。那哭声越来越分明,细听,是一种悲切的哭吟,如暗夜油灯忽闪,如荒野孤狼哀鸣。
这哭吟的节奏重复又重复,似在不断念叨一个语句。
程自远不禁好奇驻足,侧耳。他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语句。
“梅花”、“亡国”、“明月”……他断断续续听出了几个词。又听出“泪”、“故臣”。
程自远恍悟:这不就是“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故臣心”嘛,明末抗清英雄史可法墓前的一副对联。没错,反反复复哭吟的就是这个诗句。奇怪,为什么偏偏选中它呢?
深吸一口气,程自远快步冲过去。那哭吟随风盘旋厅堂,带起地下、桌上的尘土,碰翻了案几上的灵牌,画像簌簌轻抖,上面的人像似乎露出了恐慌的表情。
这哭吟的风围绕发愣的程自远旋转几圈,他斗胆伸手抓握,那风便像一缕缕发丝,从他的指间滑过,微凉、潮湿,有一股麻麻的触电感。
“谁?是谁在说话?”他大声喝问,目光扫视周遭。
哭吟的风发出长叹,呼啦,吹向后厨方向。程自远紧追在后,听得见那风中响着一种窸窸窣窣的步履声,却看不见脚印,望不到形影。
拐弯,追到后院走廊,迎面晃来一个身影,看见程自远这边,惊恐尖叫,捂脸,哗啷,摔落手里的大碗。满地碎瓷红红白白。
程自远吓一大跳。原来是胡姥姥端一碗西瓜而来,此刻却吓得浑身发抖,手指程自远这边,叫:“那鬼,鬼,鬼……”
手指随着风中的响声转动,指向走廊外的庭院。
“她跑那边了!”胡姥姥嘟囔。
“谁?”程自远望着庭院摇曳的树影问。
“还会有谁?楚……楚素眉啊!”她叫。
“你怎么看得见?”程自远凝视她发绿的眼睛,说,“我可什么也没见到。”
“声音,声音啊,这脚步声我熟悉,”胡姥姥眯眼看着庭院,面色发白,“她终于还是来了,耐不住啊。”
“她不是一直在这边出没么?怎么说‘终于’?”
“哦哦,是,是一直,一直,”胡姥姥咳嗽道,“这回她好像有心事,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好像听到她在念诗句,边哭边念。”
“念诗句?”胡姥姥皱眉嘀咕,忽而恍然似的说,“那一定是她发现陈老师走了,想用诗句勾引小孩,好吸血挖魂呢,她以前冒充保育员,就用这方法害小孩,幸亏我发现了她的马脚。”
程自远微微摇头,沉吟道:“这次不像是冲小孩来的,是我给小孩讲故事的时候,传出哭声,是一边哭一边念的。”
“哦?那一定是这死鬼想起自己死掉、失散的小孩,伤心得哭了,不要可怜这恶鬼怨魂,转身趁你不备,她就会下狠手。”胡姥姥咬牙道。
程自远将信将疑地踱到庭院。这个庭院坐落在祠堂后部,被回廊环抱,约两百平米见方,种植了几棵桑树和梓树,此刻在炽热的阳光下,树叶一动不动地低垂,满怀心思的样子。很奇怪这些树没有夏天常见的蝉鸣,这使得整个庭院寂静得不正常,树木、回廊、屋檐刹那间个个身影摇晃,行迹诡秘,犹如潜伏已久、随时会显出人脸的鬼怪。
程自远正张望,突然一道黑影打一棵桑树中扑啦啦飞出,远去,呱啦嘶鸣余音不尽,听起来仿佛在说:“走了走了……”
一只鸟。
真的是一只鸟吗?
程自远有些迷惑。
下午,天气愈发炎热。莲真父子带了一个年轻女子过来,一进门,就把汗水、泥土、草木和阳光的气味满布在空气里。丰富的气味让空气显出了一种流动的热闹。
莲真介绍女子是吴水明的未婚妻小勤,眼下这里缺人手,他们担心程自远和孙留香对付不了,就让小勤帮衬帮衬,只可惜她文化不高,还望程老师教一教。
程自远说你们客气了,想再说他和孙留香其实可以对付,话到嘴边还是咽下,这地方多个人手还是好。
看小勤身子娇小,面孔黑红,一副农家女孩模样,看程自远时目光躲闪,似乎有点生怯。
程自远只好笑笑,问她文化有多高,有没有读过高中。
小勤的脸咣一下更红了,低头不说话。
莲真吁口气说:“读是读了,混的,乡下就是这样,这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怕生,不过手脚是一等一的勤快,和孙留香做伴守夜,也好让程老师轻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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