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番外 此情可待成追忆--黄亭(3/3)
不会再有交情了,连托孤都特意绕开他找的别人,可他怎么就把自己的一辈子仍在完全没有指望,不相干的人身上呢?她想象不出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带着几个十多岁男孩子相依为命的日子。她问不出口为什么黄副官不去找个伴之类的话,那样太没有心了。这个人可惜了,那意气风发的青年似乎还是昨天的事。老者倒是自顾自的提起来,说父亲周围其实有不少合适的对象,甚至提出来不介意当三个半大小子的后妈,人品长相都不差,可父亲就是不答应。直到父亲病重了,他在身边照顾时,才知道原来父亲心里藏了一辈子的人是妈妈,老者热泪盈眶,自言自语道,“可不是吗,父亲心里的就应该是妈妈啊。。。,这么多年,我们竟然猜不到”。他又说,父亲从来不让我们知道,是顾虑着我们的亲生父亲,其实我们早把他当成爸爸,我们连生父的长相都不记得了。老者颤巍巍的递过来一本相册,里面是不同年代父子的影相留念,滇西大山里的那些往事和人,仿佛又活过来似的,清清楚楚站在她的面前。
他其实能找个比她强百倍的女人啊,后来她才知道云南的黄家跟木家一样,世代被朝廷招安做土官,是不折不扣的一方诸侯,黄副官一表人材,气质举止都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勇气,胆识,谋略,枪法无一不精,怎么会屈居人下受苦受累一辈子啊,还予然一身,自己受了他那么大恩惠,可若不是几天机缘巧合与振湘相认,恐怕自己永远不知道欠了这个人那么多的情。她强撑着擦干眼泪,指着相册上的几个小丫头,问道,“木南,木琪,还有一个是木雪吧,她们呢,现在也是别人奶奶了吧?”。老者笑着点头,不顾脸上残存的眼泪,欣慰道,“妈妈真是好记忆,几个妹妹的名字也是一字不差。她们都好,比我们还好”,说到这里,老者大概是被快乐的气氛感染,语气也变得活泼起来,他说程家的当家的,也就是当年的程军医,是个有意思的人。当年本来要马上离开金三角飞往台湾了,他硬是连夜冒险潜回内地,把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许小姐给偷出来,一起拉去台湾。玉奶奶听的直乐,也就是程震能干出这种事来,唉,可能也是这样,黄副官才接过担子,挑了最重的那头。回到台湾,程震就用自己老婆的嫁妆做成衣加工的生意,他的老婆许小姐家当年在扬州世代经营金店首饰铺子,和程家的生意正好配套,到了台湾,等程震的生意渐渐有了规模以后,又开了首饰加工的作坊,现在公司已经集团化,国际上许多大品牌的服装饰品都是他们供货的。玉奶奶一声惊呼,没准自己手下创立的那几个牌子也是程震给经手加工的,世界真小,她由衷的想着,笑着。
程震和许小姐婚后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大儿子就娶了比他大两岁的木雪,大家都笑话程震替人家养女儿养成自己儿媳妇了,肥水不流外人田。程震本人思想开放,天性活泼,木少爷几个女儿从小在这种快乐积极的气氛下长大,个个都出落成性格开朗,活泼热情的姑娘,大姐木琪长得最漂亮,嫁给了前总督的儿子,木南的性格和玉奶奶最像,大学毕业以后就开始创业,现在是身家千万的女老板,小妹木雪最传统,相夫教子,大儿子都大学毕业了,上的还是世界名牌耶鲁大学。。。
玉奶奶的眼睛一次次的湿润了,到最后索性不擦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右眼居然流出了眼泪,多少年没有过的事。她的右眼早就没了,泪腺也应该早就枯萎了,怎么会?她不想深究,今天的好消息太多了,不知不觉外面天已经黑了,玉奶奶安排老者在客房住下。自己一个人对着那本相册发呆。
突然她觉得灯光下,照片的背面似乎有字,于是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张翻过去,果不其然。
“司南,今天是振华的生日,他读国中了”,那笔不俗的硬笔书法正是黄副官的笔迹。
她翻过了每一张,后面全都有类似的只言片语,写这些字的人终其一生都没指望她能看见。
她终于控制不住,低低地哭起来,她心里明白,欠这个人的情,这辈子永远都还不清了。
三天后,香港国际机场,玉奶奶跟老者站在候机楼前,跟叶华最后交代离开期间的事务。两天前她决定亲自去台湾见见这些多年未见的故人,在这个世上的,或是已经离开的。
新北市汐山公墓
玉奶奶,不,宋司南,在继子木振湘的陪同下,来到黄亭的墓前,相隔半个世纪,她再一次与当初文静秀气的年轻人面对面,墓碑上的相片是刚到台湾时拍摄的,上面的青年目光宁静深邃,朴素的衣着,袖子挽起,从容的坐在镜头前面,也是如此这般坦荡的挑起本不属于自己的重担,以一种隐秘而壮丽的形式祭奠遥不可及的爱情。
天下起雨来。
宋司南低语着,“征然(黄亭字征然),我来看你了,迟了好多年,哭吧,我们都有的是理由哭,你看,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她想起来在大洋彼岸时,曾读过的一篇著名小说,《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她当时第一次读就被深深感动了,我爱你你不需要知道。黄亭呢,连信都没有寄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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