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拾肆(下)(2/2)
怎么来到这里的,亦不清楚这些日子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只是楚靖溟不说,他也不去问,他活了这样多年,自然明白,有太多事,一旦问出口,便会不一样,便会再回不去从前。倒是楚靖溟先问出了口,道:“敖澈,你父亲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敖澈因为身体还虚弱的缘故仍然坐在温泉之中,他的面容也是难得的平静,他沉吟片刻,开口道:“父王因与道士打赌触犯天条,天帝震怒,父王不得已求助于李世民,望他向天帝求情,李世民满口答应,谁料却暗中勾结魏征那厮,斩了父王。他虽向外人说起,皆是魏征刚直,不肯错放。然而我却知道,当时父王已然逃脱魏征,若不是李世民竖子送的那一扇清风,他根本追不上父王。父王弥留之际,将此情此景藏于梦中托付于我,我既为人子,怎能轻易放过杀父仇人?”
敖澈说到最后已然是怒气铮然,即使是他现在如此的状态,却仍使得周身的泉水沸腾飞溅开来,好像变成了怒浪滔天的大海。
“楚楚,不论此事渊源如何,可从今日起,我与李唐皇室,不共戴天。”他一字一句,含了那样刻骨的仇恨,一阵阵阴森森的凉意像是从他每一处筋脉渗透而出,一旁的唐哲修因受不住已是一下子跌在了地上,楚靖溟连指尖都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连唇色都是雪白的,低声道:“敖澈,我亦曾是李唐皇室。”
敖澈极震惊她此言,猛地回过头去看她。唐哲修亦吓了一跳,却不敢开口问。许久,敖澈轻轻皱起了眉,笑了笑道:“你当然不算。”
“不,我算。”楚靖溟摇一摇头,继续道,“我为了你报仇是一码事,但无论怎样,他们是我的亲人。你若杀了他们,便是我的仇人。”楚靖溟不知道的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下意识的想要保护着谁,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保护的那个人是谁。
敖澈的脸色一下子冷到了极点,他转过身拉开与楚靖溟的距离,像是从不认识她那样打量她,楚靖溟忽然就觉得自己残忍的可怕。
“敖澈,我乃李唐皇室,你若非要报仇,就在此时此刻,先杀了我吧。”楚靖溟鼓起全部的勇气直视敖澈的双眼,她知道这是一场豪赌,她自作多情的用她与敖澈全部的感情在赌,稍有不测,便会一败涂地。
“娘子!”唐哲修已害怕的喊出声来,但楚靖溟像是浑然未觉,她固执的与敖澈针锋相对,可是连勇气都在一点一点的流失。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讨厌过自己,讨厌她肮脏的那一点点自尊与自信,只是她却明白,即使再讨厌再痛恨,她也必须带着这肮脏的货物,过完这一生。
敖澈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极其难看:“楚楚,你救了我的性命,不要逼我。”
楚靖溟摇摇头:“救了你性命的人是宇文长庆,且你曾经亦与我有救命之恩,你若选择杀我,不应有负担。”
“可没有你,他不会救我。你救我性命,却不许我报仇,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敖澈双眼通红,其中杀气若能杀人,恐怕楚靖溟已然横死当场。
可她仍不肯退让:“我与他之间血债绝不少于你,可我亦知道,我若杀他复仇,所得境地,绝不会好于此刻。”
他们僵持良久,敖澈终于还是退步了,他无奈的摊开手,连笑也没有了力气,只低低叹一口气:“我下不去手,除了答应你,又有什么办法。但是你要明白,楚楚,我此刻答应你,并不代表我不恨,终有一天,我会让他血债血偿。”
楚靖溟松了一口气,亦疲惫的无以复加,只得软软坐在泉边,闭上了眼睛,道:“敖澈,谢谢你。”
谢谢你为了我自私的心安理得,而暂时抛下了血海深仇。
谢谢你为了我一意孤行的追求这平静,而在心口生生钉下了这颗肉中之刺。
“你我之间,不必。”敖澈亦闭上了眼睛,缓缓地往泉底沉去,“楚楚,我今日累极,怕是不能再送你回去,那个修行者可以托付,你且保重。”再无声息,似乎连本是蒸腾的泉水都随他归于平静。
楚靖溟不再答话,只是静静的坐着,像是一尊已长满苔藓的石像,不能言语,不能动作。唐哲修软在她的不远处,早已不知该说些什么,想问些什么,却在楚靖溟的沉默中缄口不言。他只能焦急的望着渐渐薄暮的天色,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像老侯爷解释,而楚靖溟方才说过的话,亦当做从未听到。
还是宇文长庆的再次出现打破了这尴尬而可怕的沉默,他亦是什么都不曾开口问,只是走到楚靖溟的身边,扶她起身,将她拥在怀中,轻声道:“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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