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浮生八苦(二十三)(1/2)
李玳噤声,片刻却突然梗着脖子叫道:“你说这些大道理又与我何干?!我只是喜欢子尧而已!他过去受了那么多苦......他受苦的时候没有人能帮他,可是出了事端之后却是所有人都在苛责他.......我,我只是心疼他,心疼他而已.....”
李玳哽咽了。
李珏沉默不语。
花子尧的脸色却是慢慢白了,白得近乎透明,如同一张纸扎的小人儿,单薄得厉害,风一吹便散了架子。
他抬起眼,盯住李玳浸润了水光的眸子,嘴唇打着颤儿:“你,你都知道了......”
知道我曾受过那么多苦,有过那么不堪的过去,知道了我是个娼妓的后代,更做过如同妓子一般的侍人......
他,他居然都知道了......
李玳此刻方觉自己刚才激动之下居然失了言,心中一时后悔不迭,见子尧慌乱瑟缩的可怜模样,心下一颤,索性将事情摊开了,一把掐住心上人优美却瘦削的双肩,大声道:“......是,我都知道了!但是那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不介意!一点都不在意!子尧,子尧......我不在乎的!!”
花子尧却摇着头,浑身打着抖,不住地摇头。他退后一步,猛地推开了李玳,然后战战兢兢地缩到墙角,团成一团,尽量把自己缩得更小,神智有些不清了,身子也抖得厉害。
面前一片杂乱无章的光点闪过,各种不堪的痛苦的煎熬的撕心裂肺的场景依次在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朗日午后,那个繁花深处的吻......
紧紧抓着衣襟,花子尧额头抵在墙上,干呕不已。
李玳,你不会明白的,你不会明白的......
像你这样的人物,即便是只有一副皮囊配得上你也是好的......可是你却知道了,知道了这副皮囊早已朽烂不堪,不堪入目了......这又让我如何能再恬淡自然地面对你......
花子尧曾经以为,是李珏最先敲开了他的心门。那个温暖的,令人心境平和的儒雅男子,干净的眸子如同清澈的泉眼,看一眼都令人自惭形秽。这对心底满是阴霭的花子尧来说,就如同是太阳星辰一般的人物,他本能地想要靠近他,得到那微薄却又珍贵的点点温暖,为他的风采所折服,也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可是,太阳与星辰是无私的,亦是无情的,他们将自己的光辉与温暖洒向每一个向他们靠拢的迷途之子,却也并不会只因他叫做花子尧,便肯给他多一份眷顾。
花子尧知道自己很贪婪,他想要的太多......他想要许多许多的温暖,许多许多的怜惜,许多许多的爱,因为那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他在挣扎,如同溺水近乎窒息的孩童,拼命挣扎。
然后,李玳就像一个浪荡子一般,带着他的嘻痞与润物细无声的爱意裹住了他,在他尚未察觉的时刻,已然毫无顾忌地剖开他的心房,随后登堂入室,堂而皇之地住了进去。
原本,花子尧以为,李玳大约就是与夏亥一样的纨绔子弟,只依靠祖上蒙荫耀武扬威,并为之沾沾自喜。他本能地瞧不起这样草包一般的人物,心中暗自鄙弃并厌恶他。可是李玳却告诉他,耳听为虚眼见亦不一定为实,唯有以心感知方是明证。
他耍宝逗趣,他觍颜厚脸,他耀武扬威,他细心呵护。他毫无顾忌地追求他,讨好他,像个初尝情爱的少年一般盯着他出神,花子尧避无可避,心房已然被洞穿。
什么时候动心的呢?是在七叶树下他瞧着自己失神脸红的时刻,还是开解自己道是快意恩仇方是人生真本色的那一瞬?是他细心置办一桌家乡的精致美食并殷勤布菜的时候,还是将自己紧紧嵌在怀里隔绝掉夏亥放肆目光的瞬间?
花子尧分辨不清......午后那个情不自禁的热吻,他沉溺其中犹然没有明了自己的心情,可是在这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心内抽搐得无法抑制的痛,竟并非因了李珏的质问,更多的,却是因为李玳晓得了自己的过去,一切终于大白于他的面前......
这就像是身上最后一片遮羞布被人强行撕扯而去,将满身的伤疤与血口,连同最隐私的秘密全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令他避无可避逃无可逃,无望到撕心裂肺,痛苦不堪的境地......
花子尧在一片泪意模糊中终于明了自己的心意,原来,他竟真的爱上了李玳,那个英伟俊朗的,嘻痞笑脸的,引人注目的,潇洒不羁而又聪慧优秀的男子.....
突然想起数月前,当他被夏府请来的大夫把脉诊出喜脉之时惊慌自厌到失语的时刻。如今他已经无法清晰地回忆起当日里如何的兵荒马乱与周围人的疾言厉色,也似乎忘却了自己被软禁责骂时的诸多场景,他只清晰地记得,在被软禁的小黑屋门内,听到守门的丫头婆子窃窃议论着夏家主人准备把自己这能怀孕的男妖物弄死之时,心底里涌上的不甘与愤怒。
大约是怒到极处,花子尧居然在那一刻坦然接受了自己这近乎妖孽般的体质,也不再如初闻此讯之时那般厌恶自弃。他向来是聪明的,也知道夏亥是个草包。所以他理所应当地设计了好色的夏亥,然后仓皇逃离了太师府。
花子尧想,男人受孕得子,该是天谴,他乃是轮回到这世间来尝遍诸多苦楚灾难的赎罪之人,若非受尽所有罪责,偿还所有罪孽,大约这一世的惩罚便不会完结,还要长长久久地痛苦下去。
幸福与爱,大约这一辈子都不会垂怜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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