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七章 北冥有鱼(2/4)
”“至桓道师辨证鞭辟入里,观察也是细致入微。余等受益。”常焘向他一拱手,恨不得立即禀报刺史府,安排人物全城检查排污水管,修缮替换破损管道,否则,疫疠之气露于地表,即使不污染河水,井水,久居其中恐怕也是要染患的。
至桓挥手让道侍收图退下,坐回位置道:“贫民户住地脏浊固然是起因,但新霍乱比旧霍乱传染性更强也是疫情猛烈的重要原因。如今病因既明,则可从源头消堵,不至于使疫患源源增多,此为控制瘟疫之本,亦为当务之急。”
常焘听到这,哪还坐得住?
虽说扬州官府行动迅速,隔离措施有力,近段时间疫患没有急剧增加,但是,还是有新的霍乱患者出现,尤其多出在贫民坊。他想起扬州的下水道似乎是五十年前铺设的,估计在贫民坊施工的都是偷了懒的,管道铺设得浅,经过这么年,又有房屋动工,修道路,挖井的,没准很多下水管道都露于地表了,若是多几处破损泄露的,加上贫户坊本就比较脏乱,这瘟疫一流行,这些地方何如疫疠危发之地?
他当即吩咐坐他下面的医学助教,令他先去刺史府详禀此情,安排人手越快检漏越好,还有贫户坊要颁发禁止乱排泄的命令,以及清污措施等等。那医学助教本是个老成于事的,不需常焘多说,脑中滚过数条,低应了声,便起身退去,出观后就上马急驰刺史州衙。
至桓这才论起施治:“热证霍乱病起于疫疠臭毒之气,病变集于中焦脾胃,解证当从祛除病邪,复脾胃之升降着眼。余以为,可以蚕矢为主药,取其祛浊除秽,展化宣通之功。”说着口述了一份蚕矢汤的药方。
这是一份新创的方剂。
众医凝神倾听,细记下每一道用药,暗与之前采用的清中汤、连朴饮、三仁汤相比较,辅药有四五种相同,但多了宣化畅中的佐使药,关键是主药用了蚕矢。
至桓解释道:“蚕矢祛湿,尤善化胃肠之湿浊。只是它作用较缓,故医家开方甚少用于化脾胃之湿,多用以慢治调理的风湿症。诸热证霍乱,都可用此方治。这是一个通方。”
通方大家都懂,只要是这个病,吃了这药多半能解,只是因为人的体质虚实之差,以及个别细症不同,有人好得快,有人好得慢。而治疗瘟疫有一个通方是很重要的,因为疫患太多,没有那么多的医家去针对每一个病患的体质去下药。
但至桓又补充道:“若是温病转霍乱,吐下而热邪痞结上焦,胸次不舒者,可以黄苓为主药,并与黄连、半夏同用。若是霍乱而肝火盛者,可用楝实、黄柏、桑叶、丝瓜为主药。若是霍乱而血分热炽者,可用茅根、地丁、益母、蒲公英为主药。若是霍乱已经大虚欲脱者,可用人参、龙骨、牡蛎、甘草、石脂、余粮为主药……”
众医细细琢磨他开的药,便觉出了其中奥妙。
至桓的用药轻清流动,极得“轻灵透发”之妙,即以轻药治重病。
轻透之用,最合医家王道之意,故深为医家推崇。但不是每一个医家都能做到,尤其重病,而不下重药就能愈者,绝对是医家翘楚。
众医自忖做不到,不由心叹佩服。
胡汝邻感叹:不愧是太医署的天才!可惜被道门挖走了。
至桓向沈清猗一颔首道:“有请至元师妹补充。”
众医目光都望了过去,心中却在想:至桓道师的辨证鞭辟入里,施药也深得轻透之妙,还有什么可补充的?他们自在心头来回思量蚕矢汤和其他用药,竟觉无一味可减,无一味可增,若是用其他药代替,又失了轻透之妙,一时只觉得唯可用“恰到好处”来言。
是以众人目光虽向沈清猗,心里却并没有什么期待,有些性急的甚至已想拔脚而出,赶紧去施药,唯顾忌着礼节和沈清猗的身份,强行按捺着等沈清猗发言,心里却盼着她几句话说完就走。
沈清猗神色淡然,似乎没看到几位医家的急躁之态,清冽的目光扫过众人,便如一道寒泉浸人心神,让人心中一凛,暗道:好冷冽的气势。一时性急的医家也自觉急躁,沉下了心神。
沈清猗的声音也是清冽如寒泉,“至桓道师的辨证论治,余无异议,对此不多言。但对热证霍乱的病源,有些不同的看法。”
众医皆露出惊诧之色,这病源病因很清楚,还有什么可论的?
包括至桓在内的道门众药师却都露出了期待之色:至元师妹(师伯)又有什么独辟蹊径的看法了?
沈清猗道:“自两晋以来,医家论疫,皆认为是感受时气之邪而引起,因岁时不和,温凉失节,人感乖戾之气而致。余以为,瘟疫之起,并非岁时戾气所致,而是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余称之为‘疠气’,即《周礼·疾医》曰‘四时皆有疠疾’之疠。其非风非寒非暑非湿,无形、无象、无臭,每岁有强弱,诸地有轻重,四季有盛衰,故春夏秋冬各有流行病。但‘疠气’是疫病的总源,起之于‘无’,具化为病,便又成‘有’。”
众医听得糊涂,至桓问道:“何谓‘有’?”
沈清猗道:“譬如黄肿病,是因伏虫而起,而伏虫因秽气而生,此即由‘无’至‘有’。”
众医听得瞠目。
余秉执皱眉驳道:“至元道师是说霍乱是因为患者体内有虫?”
众医觉得有种荒谬之感,若非顾及沈清猗的身份,怕是就有人脱口斥之“荒谬”了
第2页完,继续看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