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蓑衣断肠(1/2)
宛溪河。
黄叶亭。
错琴在信中告诉我,在宛陵城黄叶亭有一个蓑衣客,他知道我最后一个仇人,染寂的下落。但是,倘若想从蓑衣客口中获得情报,就必须为他做一件事情。
碧云天,黄叶地。
水潺潺,雁喧嚷。
我独立寒舟,宛溪河的流水将我带至这座萧索无人的枯亭。清晨的水气氤氲如梦,湿了我的头发也湿了昨夜的渔火。我忽然想起六岁的时候,错琴也曾带我泛舟湖上,她总是喜欢摸着我柔软的黑色头发对我说,我的孩子,你娘小的时候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她最爱放舟鸠兹城的湖泊,数岸边的花灯。
只是那个时候,我还只是错琴眼中的孩子,我还不叫殁鸦,也没有杀过人。
我见到了蓑衣客,一个坐在湖心竹筏上,悠然沧桑的垂钓渔人。一个白发苍苍,哀毁骨立的曾目老者。他的嘴里似乎在轻声哼唱着什么旋律,我听不清他哼唱的词,但那段旋律深情而悲伤。
他问我,你能替我做什么?
我告诉他,我只会杀人。
他的脸上忽然笼罩上了一层红霞的暖光,仍遮不住脸上的狡黠,他说,江湖传言凶侠殁鸦昨夜屠杀了锦绣山庄一百三十六口人,唯独留下了一个活口,我要你杀了那个幸存者。
我苦笑,我说了一句,你这又是何必,他还是只是一个孩子。然后我看到蓑衣客的笑容徐徐绽放,秋风一样的寂寥荒凉,他突然叫出了我的名字,他叫我殁鸦,我听见他说,一个杀手不应该有任何感情,你明白吗?凶侠殁鸦。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抬头望向空中那片仓皇的斜阳。
当我来到红花集的时候,已经是夜幕,有细雨开始从天空缓缓飘落。江南的雨总是温柔得不带半点萧杀的气息,缠绵悱恻如同那些满天飞扬的纸鸢。
我杀的这个人,还是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我在萧条的深巷里看到锦绣山庄少主人瘦小的身体匐在地上踽踽爬行,路人都嫌弃地远远避开他,他的手中,只紧紧窜着一只纸鸢。血在积水中散不开,也化不开。我抱着我的剑站在他面前,惊雷劈开夜色,他抬起头,我看到了一双孩童的眼睛,那么圆,那么亮,如同一轮刺眼的月亮。
然后我解开裹剑的布衾,一剑刺破了那个孩子的咽喉。
当时,那只纸鸢飞上了天空,就像那些寂寞的飞鸟。
我挥剑将它粉碎,它四散在了天涯。
然后我提着他的头颅朝人群中走去,转身的那一刻,突然间热泪盈眶。
当我走到街头的时候我听到了阵阵清脆的驼铃,有人高声颂词,回荡天际。词曰,红窗半掩迷残月,木叶萧萧。折步西桥,打酒归来夜更寥。江花枯尽春情少,青鬓霜凋。春杵飞飘,一过寒街又一宵。
在悠长的驼铃里,我看到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年轻的女子,两个人都是青衣,瘦马,飞扬的头发。那个男人靠在马背上狂放地饮酒,潇洒倜傥,桀骜不驯,那个年轻女子婀娜温婉,怀抱一架古琴。我看到男人和我一样背着一把用黑色布衾包裹的长剑,那也是一柄见血封喉的宝剑。直觉上我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和我一样,也是侠灵。然而我是凶侠,他们却是义侠。
我安静地从他们旁边走过去,然后我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他忽然说,听说你杀了亦别的儿子,还屠了他们满门。
我站在那里,我说,不错。
他说,那我也要杀了你。
我问,你要为他报仇?
他说,不是,他是我要杀的人,既然他先一步被你杀了,那么我就要杀了你。
我转过身,然后看见了他的剑,一柄纤细明亮的宝剑,剑的光芒映衬在他的脸上。
他的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一双透澈明亮的双眸蕴着无穷的吸引力,挺拔的鼻梁,剑一般的眉,星一样的目。他冷冷地说,现在我还不想杀你,不过后面你要看仔细。
然后他在月下舞剑,孤世绝傲,那些剑式我从未见过,比我会的任何一套剑法都要精妙。我看到月光下飞扬的白色长袍和白色凌乱的头发,如同一只展翅的苍鹰。月光和剑光,像是清澈的泉水,沿着他脸上深深的轮廓流淌,漫延他的腰肢、胸膛、翻滚的衣袂、握剑的手指,最终没入他黑如金墨的瞳仁中。
最后长夜中响起一阵寒剑的嗡鸣,他的剑笔直地抵住了我的咽喉。
他的笑容,像是撒在江南烟雨中的沙漠里的黄沙,飞扬桀骜。他对我说,这把剑叫浣花,我用它舞的是举世无双的剑法,从来没有人能够驾驭它,所以一旦使用它,必将有人丧命。我给你三天时间参悟它,三天后,宛溪河黄叶亭,我们来一场公平对决。就用它,一决生死。
说完后,扬手一挥,寒光从眼前斜斜的掠过去,如同那些掠过湖面的燕子,瞬间淹没在了轩昂的背影上。
他们朝风吹来的方向走去。
我望着那个背影,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一人一马独自向西,穿越长河落日千年雪,唤醒大漠万丈孤烟寂。错琴曾经告诉过我,我的父亲名字叫做,他被囚禁在无边无际的沙漠里,他每天都在看天边地平线上疾疾掠过的飞鸟。那些划破苍穹的鸣叫,就像他那样寂寞,桀骜,一声一声紧紧贴在大漠黄昏的天空上......
夜幕飘然。
蓑衣客的竹筏又出现在了湖心,出现在了那苍茫的烟霭中。蓑衣客笑容冷酷地说,我就是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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