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那时的生活(1/1)
我记事后,村子里就开始在搞土改,也就是打土豪、分田地。
搞土改,对我们来说本是件很高兴的事,可父亲觉得不地道,分下田也没见他为此高兴过几日。而且,因为其中牵扯的王福才一家,本应算作是父亲的老雇主,甚至还曾多次搭扶过父亲,可为了土改,父亲却要生生从其手里夺走他的家产,最终看他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父亲觉得这是忘恩负义,是恩将仇报。
王家祖上的情况不知,但王福才在本地的声望一向不错,从他手里租出去的田,就甚少有听说压迫收租的事发生。而且,平常的过年过节,王福才也常会做些乐善好施的事,就连村里过河的那几座桥,都是他组织人修建而来。可就这样一个人,竟因土改,被村民翻脸不认人,冠以了许多恶毒之事,在之后的许多年里,多次被拿出来批斗殴打,害的家破人亡,不得善终。
本来土改时,评定地主富户看的是拥有土地多少。王家那些年人丁不旺,又有败家的大儿子吸大烟,所以,土地流失不少,评定时,王家只给算作了富户,受打击的程度会稍弱一些。但失去理性的人们是疯狂的,最后批斗失去了控制,王家大儿子被打成了傻子,王家老爷子被生生气死,王福才的母亲在家自尽而亡,王福才也在暴乱中被打折了一条腿,余下就只王福才的二儿子一家完好的存活下来。
王福才年轻时的经历就很曲折,他生在富贵人家,但少年时就被绑匪拐走,后独自逃跑,跟着一货郎天南海北的走了不少地方,三零年左右,他才为躲战乱回了村。所以,王福才的见识起码是村里人比不了的,虽然比父亲大了十多岁,但二人能聊的来,也颇为投缘。
早年父亲能在私塾授课,便不无有王福才想帮一把的念头,后来无论是盖房子娶亲还是耕地收粮,虽不知王福才使了多大劲,但父亲每每都会致谢一番他的好意。似是料到日后会有变故,在解放后不久,王福才有日连夜上门给父亲悄悄送来两箱银元,一箱说送给父亲,一箱拜托父亲在日后见时机合适时赠与他的后人。此事,他们做的隐蔽,直到很久后,父亲才以一个特别的方式告知了我们。
其实王福才与我家的故事,在我懂事后,就被两家有意无意的淡化出了我们的生活,父母几乎很好的保护了我不被这些事所烦恼。若不是日后父亲有还金一说,挖起了我的兴趣,或许王福才都会渐渐被我淡忘的吧,因为他后日里的形象和遭遇,几乎与我是陌路般的存在,很难想象他曾是记忆里抱过我的那位不羁大伯。
妹妹出生那年,父亲在院子里种了两颗桃树,这样,连同院子里已有的一颗榆树和一颗香椿树,便刚好占了院子的四个角。从此我便期待起了桃树的快快长大,每日里悉心照料,希望尽快吃到它的果子。也是在那时,我才环顾四周注意到了家里屋子的建成,一溜齐整的院墙,干净的东西厢房和漂亮的五间正屋。那一刻,莫名的欢喜,让我至今都印象深刻。
相比家里的房子,姥姥家显然更大,更费时一些,在我后来与弟弟上了学,姥姥家才算彻底修缮完。也是自那后,姥姥的性情开始和缓下来,每天除了去地里走走看,便是躺在父亲给她编织的一个藤椅上晒太阳。藤椅,是父亲采了柳条和树枝捆制而成,捆制好,父亲还细心的将它的外表打磨了一番,又用别人废弃的猪油来回刷了好多遍,这样据说用起来会更久,看着也更漂亮一些。
藤椅坐着舒服有弹性,我常嚷着父亲也给我做一个,但他就是不肯,说那只是给老人坐的。所以,后来我每去姥姥家,都会宣告似的,在藤椅上折腾会儿,像是要报复似的。
现在想想,当时的日子是真苦,吃粗粮、挖野菜,一碗带了土豆的稀饭都能顶一天,那么多年饥饿便常伴着我,似乎就从来没有过吃饱的时候。但是,当时除了那点饿意,却并未觉得有多痛苦,或许,痛苦只有在互相比较的时候才出现吧,那时,我们过的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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