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万类文(1/2)

珑姬听槁梧所说的八字，虽非万中无一，但要短时内寻出百名小儿，也着实不是易事。若在国香城左近便罢，可是露兰国疆域广袤，重峦叠嶂，层层传报征召，也极费功夫。然而天下术法涉及命格，一来九成不能取诸外人，而要施术者本人相符，二来所求的往往都是些偏格极命，譬如纯阳纯阴，赖以推化五行阵术，又或极厚极薄，借之镇压凶煞气运。这“水火相济、水中生火”的命格，虽有个以阴制阳、避讳土木的约制，但到底也属阴阳相衡的寻常命数，究竟如何用于阵术，委实令人费解。

她凝思片刻，又对槁梧道：“以此命数施阵，果是尊师寻来的奇门异法，我也难以想明其理。另闻那些小儿整日为二公主祈福诵祷，不知又是念的哪些经文？”

槁梧答道：“所用经咒乃上古异文，其状如蚓如蛇，极是繁复难识。当初家师令同门送来此法，连并经咒一道抄递，但仅得音译，不能释其文义。”

珑姬道：“我对此法亦感好奇，故而冒昧相问，不知能否借此经卷一观？”

槁梧当即欣然应允，又道：“赩仙居于海上，必见诸多异闻，或能识得此文。若能知此经文妙义，贫道亦沾芳惠。此卷经久不用，一直藏于贫道观中，待妖人作祟之事了结，便抄取一份交与赩仙。”

珑姬轻轻嗯了一声，看他神态极是自然，浑不似寻了藉口推脱，心中一时百味陈杂，只道：“如此有劳国师了……说到古时异文，我确曾听闻少许，国师若有此兴，愿与说之。”

槁梧早先原本欲去蓼馨烈房中察看，但一听珑姬要说那异文天书的见闻，毕竟炼气者皆有向道之心，一时起兴，当即横麈于膝，作久谈恭听之态。珑姬虽是话赶话地说到此事，暗中也存了别的用意，见槁梧丝毫不疑，也觉有些愧然，低头假作理了散发，才款款细说道：“古时天地初分，阴阳孵化，森罗之间本蕴符象，有史皇氏观于山河万类，取于鸟迹虫痕，耗时百载，方于东域玄乐山造文字、定音韵，便是所谓虫鸟古文、玄乐古音。直至黎姕氏称王，五域齐归，便广推教化，使四海之民咸用鸟字玄音，其后虽历数代革简，大体风骨未有变化，如是抵今，世人皆以之为文字，道是天成地就，而鲜知‘鸟文玄音’之称。但实则造字之人，非独史皇氏一家，盖因道相无形，而观者有如盲人摸象，所得各自不同。我等炼气士自然以鸟文玄音为用，而古时傩族一脉观于水形万变，阐联魂魄幽微，亦曾造字载文，其形如波纹鱼迹，外人便以‘鱼文’称之。但傩人发明此文，纯以传载魂术，不能用于编事记数，亦无与之相对的音韵，故而鱼文虽名为文字，实则更类魂术的一种，唯有族中巫觋能识。另说古时西域也有海外异客，所用文语皆大异于我等，其字绞绕蜿蜒，如蛇如蚓，时称蛇字、蚓书，亦有尊称龙文者。这龙文倒是字音俱全，仙凡可用，但本是海外远乡之人所用，而今魔气覆海，料已失传绝迹，兴许西域古迹当中尚能掘出一二，却不知国师所见文字，会否正是这海外龙文。”

槁梧听她一番说古论字，似是意兴甚高，频频拈须晃首，又沉吟了片刻道：“贫道蒙家师之赐，乃是家师亲手所抄的蚓文经咒，又附以常字注音，读来甚是拗怪。且那蚓文字不对音，分明一般长短的字句，时而须费十来字注音，时而又仅三四字便结，实在奇妙非常，或许真是海外之人所用。不过此文既已失传，家师却不知从何处得其本音。”

珑姬道：“那创制龙文的异族虽已葬身魔海，但古时曾于西域登岸来往，或许也将此文流传下来。若国师有意，我可将此文携与东游先生，他本是西域人士，又精通古法异术，或许也能看懂此文。”

槁梧口中称善，脸带喜色道：“此事若真能办成，家师定要登门道谢。”说到激动处，便想径直起身，去观中取那文本，猛地想起眼下局势，顿如冷水泼头，坐回原处叹道：“贫道劣根庸质，侥幸能得家师点化，粗窥天道至理，实是幸甚已极。今日又能得赩仙说法，所谓一朝闻道，夕死可矣，愿能隐逸山野，日夜谛聆妙音。可惜眼下……实在是风雨险急，不能得一静处。”

珑姬默然片刻，指尖轻轻一叩桌面，却道：“福祸相生，盈缺相转，本是万变不离之理，国师既得王命敕封，可谓失之山野，得于朝堂，或许反成一番机缘。”

槁梧未解此言何意，只当她是安慰之词，也未在意，微笑道：“贫道忝得国主倚仗，自然是……”话未说完，蓦见一只青腹小蛛飘飘荡荡，落在眼前。此时他与珑姬分左右而坐，中间隔一木几，那小蛛原本或在梁间织网，稍有不慎，便悬着一根细丝跌下房顶，正正落在两人之间，随那一根蛛丝摇曳荡回，八只细腿兀自挣扎不休。

南域原本气候和暖，虫豸繁多，夏时尤盛。槁梧见这青腹小蛛身如米粒，瘦腹长足，体色黯灰，纵使略有毒性，也定然与人无害，于是以麈丝轻轻托了，转往墙边送去。那青腹小蛛却似吃了惊吓，一时趴在麈丝间，不敢轻举妄动。珑姬看它迟迟不发动静，便道：“这蛛儿可是受了伤？”但又观它八足俱都完好，未有损伤，诧异之下，便仰头看它落下处。那房顶虽暗，但珑姬目力犹胜鹰隼，定睛看去，便见梁间微光莹莹，正是破损的蛛网。横木旁探出个小小的三角脑袋，遍覆黑鳞，两眼幽幽，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