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狡鸹走(2/2)
暗自留意墙内动静,但此刻有荆石在院中,反倒不愿太明目张胆,又不想出院去招惹是非,就只得盯着树梢上一只老鸹出神。这老鸹也不知从何处飞来,呆呆木木地伏在枝头,两粒黑豆眼睛一瞬不瞬,与尤安礼对瞪起来。尤安礼难得瞧见这么蠢的鸟儿,起初尚觉有趣,但见它始终不动,终于无聊起来,信手从地上拾起一枚小碎石子,对准它的脑袋掷去。这老鸹所蹲的树枝十分低矮,尤安礼随手一掷,也未如何用力,倒真的不偏不倚击中鸟首。老鸹无故挨打,大吃一惊,朝旁蹦开少许,见后续平安无事,也不就此飞走,依旧傻愣愣盯着尤安礼,似不明白此人缘何朝它扔物。尤安礼本来不过无聊之举,谁料这鸟儿竟愚笨至此,这般恐吓都赶不走,也是大出所料。再与那扁毛东西互瞪片刻,心头忽然一动,想起老鸹乃是出了名的狡鸟,虽不及那些天生的灵禽妖兽,于凡物中却是数一数二。又因其浑身黑羽,鸣声凶恶,民间皆传其为凶鸟,称其为“凤黯鸟”,又有“老鸦叫,祸事到”的俚言。眼下露兰宫中动乱方歇,偏树来。尤安礼偏有这么只罕见的呆鸦赖着不走,委实不是什么吉兆。
他想到这里,便自然而然地一拢折扇,朝那老鸹虚指,还不及施符发咒,却听得枝头“呀——”的一声怪叫,那老鸹两腿一伸,竟自行摔下树来。尤安礼出手赶它,正是存了不想招灾惹祸的心思,陡然听它这声刺耳穿脑的怪叫,也是头皮发麻,禁不住在肚里狠狠骂了一句,再看那落地的老鸹,已经是肚皮朝天,两条枯硬僵僵蹬得笔直,眼见是死得透了。
尤安礼顿时看呆。他方才扔的小枝极细极轻,打在那老鸹头上,怕是连毛上的油光也剐不去半点,哪里知道这蠢鸟说死便死了?几番转念,便觉定然与方才所掷的细枝无关,多半是这老鸹本来寿数将尽,歇在此处等死,偏生给自己撞上,当真是晦气到了极点。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在心中默念几句昊阳祖师的尊号圣名,以求消灾去祸,这才伸脚碰了碰地上鸟尸,要将这东西踢到树底背阴处,省得晃在自己眼前。
不料他刚凑上个鞋尖,那倒地的老鸹忽地细腿屈弯,一个拱身便从地上翻起。它蹲在地上睨过尤安礼,又呀地一声怪叫,便顾自拍动双翼,朝荆石的方向飞去。此时荆石早听闻动静,见那老鸹朝自己飞来,仍旧坐在原地不动,便眼睁睁瞧着对方落在自己身前一丛玉簪花上。这几株玉簪生得颇是茁壮,虽被突兀飞来的老鸹踩得花枝颤动,到底还是吃住了飞来恶客的重量,托着它与盘腿而坐的荆石看了个脸对脸。
荆石尚未有何反应,尤安礼已给这扁毛畜生气得笑了。以往只闻有黠鼠奸猴善于装死,也不过是偶听闲人谈奇说异,孰知今日当真遇上如此贼猾的东西。这老鸹约是见他不善,便假作暴毙骤死,好将他诳走。本来此物装得惟妙惟肖,尤安礼一时疏忽,眼看就要给它骗过,偏偏这畜生还有几分脾气,眼看他一脚伸来,不肯平白吃亏,这才“诈尸”起来溜走。其态其行,委实是涎皮涎脸,活脱脱一个惫赖老棍的模样。料想是南域水土恶异,养出的鸟兽亦多诡奇,若非鸦类天生凡物,不能开灵神明智,恐怕此黑羽贼早已成妖成怪了。
尤安礼自己便是个笑里藏刀、柔口蛇心的主儿,平素再是记仇不过,纵不敢犯戒杀人,也曾整得仇家生不如死,岂能忍一贼鸦将自己戏弄了?当即抬起扇柄,便要施个隔空缚物的小法术,将这不知死活的老鸹擒住,割了它双翅翎羽,好教其飞腾不得,再放任其自生自灭。时人不喜凶鸟,南域又巫风极重,让它落在宫中野地受人驱赶,乃至活活饿死,却比随手掐死要解气得多。
那老鸹天性古怪,不躲凡人,偶然出一狡计,却惹来如此祸害,自己却懵然无知,兀自与荆石大眼小眼地直瞪。眼看是大难临头,却听墙洞处有人道:“尤安礼,你这是做什么?”
尤安礼正悄悄举扇施咒,听这语声清越如敲冰,正是珑姬的本音,情不自禁地手上一抖,硬是将行将脱口的咒言憋回腹中。那老鸹性属阴寒,此刻被珑姬真阳之气所驱,当即双翅乱拍,扑棱棱往墙外飞走了。这畜生既然乖觉至此,尤安礼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收起折扇,对珑姬行礼干笑道:“无事,那老鸹无故落在此院,在下心觉不吉,欲将它赶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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