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1/1)

夏日炎炎，知了栖在草丛中，没完没了的叫着，老黄狗卧在树下，晾着肚皮打盹儿。

百年老树枝叶繁茂，撑起一片凉荫，一群农民正蹲在下边对着图纸研究，皱着眉头发表自己的看法，其中一位忍不住对着树下躺着休息的男子嚷嚷起来：“大画家，你这图画的是什么啊？这画的像人吗？”

旁边的人也附和起来：“就是，这是什么啊？怎么这个人还长了三只眼睛？还有这眉毛都快吊到头顶了！有这么奇怪吗？”

树下被人称作“大画家”的男子是村里唯一会画画的人，平日里家家过年的年画、符纸都是出自他手。他听着，慢悠悠的坐了起来，不耐烦：“问题怎么这么多？这画是我在县衙门那里照着描的，你们照着做泥像就是了，上头大老爷们的命令，每个村都要做，咱们附近村子都有了，就差咱们了！”

“那，做这个是干什么用啊？”有人好奇发问。

“大画家”哼了一声，轻蔑道：“这你都不知道？真是没白得傻子这个称呼！”他站了起来，提了提裤子说：“画上这个人，据说以前是个将军，后来造反了，被皇上砍头了，皇上命人在各处建此人泥像，让他跪在村门口给皇上和老百姓道歉。”

被唤作傻子的人啧了一声：“那这将军也长的太丑了！”

“我听说了，隔壁王家村规定了，逢人出村进村，皆要唾他一口，那些小孩子，尽往他身上撒尿！”有人跳出来补充道。

一伙村民都笑了起来：“这个法子好啊，日后我们也这样做，让这奸臣永世不得翻身！”

“大画家”点头：“城里大老爷们也是这样安顿我的，就是这个意思！”

一伙人正讨论着奸臣如何如何作恶多端，沉迷于臆想中，却听见有人问道：“你们晓得他叫什么名字？”寻声望去，是村里唯一读过书的穷秀才。

一伙人愣了一下，看向“大画家”，“大画家”摇摇头一脸懵：“画纸上有一行字，可我那里识字？好像是什么日什么月？”

秀才道：“既然连人家是什么名字都不知晓，又怎知人家做过那么多恶行？”

“大画家”被秀才质疑，反驳道：“你个穷酸秀才就是话多，这是县衙门里大老爷们的命令，往上推就是皇上下的旨，你这是在质疑皇上错了？”

秀才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不了解人不能随意评判人！”

“大画家说的对！”傻子跳起来跟风：“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人不做坏事我们怎么能知道？肯定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才落得如此下场！”

旁边又有人道：“这样的奸臣，就不配有名字！玷污了字！”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秀才说不过众人，负气蹲在一旁。他读过史书，有时历史未必是真相，如今这些乡村野夫，随随便便就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加了诸多罪名，实在是太无知了！他十几年前参加了五次科举，次次落榜，官场昏暗，可见当今圣上并没有那么英明神武，那那位让千万人唾骂却千万人不知其真名的人，又有多少冤屈！

他越想越气愤，不知是为那位“奸臣”还是为自己不顺的仕途，又听见那群人开始高谈阔论自己道听途说的东西，不由长叹一声。

前来送饭的阿婆将饭菜摆好，过来唤这些人吃饭。见秀才不肯过去，送了过去。

秀才道了声谢，接过猛吃了几口。又听到他们在讨论三只眼的将军，忍不住问道：“阿婆，您经验丰富，可知道那三只眼的将军？”

阿婆嗤笑一声：“都是爹生娘养的，食五谷长大的人，哪有三只眼的？无非是人们故意丑画罢了！”

“那您听说过那位奸臣将军吗？”秀才问道。

“世间的事情多了去了，我一个老婆子哪里能听说那么多事，不过，小伙子，你说何为忠？何为奸啊？”阿婆长叹一声：“不过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

阿婆这一番见解，倒不像是一个乡村的老妇人能有的，说的倒是实话，还挺有道理，他有些年头未出山村，对这金陵的事情本就不太了解，仔细思考了一会，秀才又想多问几句，可阿婆已经慢慢的走远了。

那阿婆一路慢慢走，走到村口岔口处，瞧见了王家村门口跪着的泥像，静静地望了一会，不言不语。是时，风穿过树林嗦嗦作响，扬起她的衣摆，阿婆独自站了一会，转身走了。

回到家时，已经是老泪纵横。

那是萧明庭啊。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叱咤疆场的少年将军。

古来成王败寇，历史的长河淹没了多少兴衰的往事，多少人的抱负和野心，都付后人笑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