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山药(3/3)
躺在医院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所以,我一直没敢回去,除了两年前。”倪芝沉默了一会,她不想说“对不起”,也不想假惺惺地劝他说“都过去了。”
“她漂亮吗?”
陈烟桥从口袋里,把钱包递给她。
钱包的两个角已经被磨得发白,掉皮严重。
老旧的钱包款式,透明的夹层里面放了张泛黄的照片。
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笑容既明艳又温婉。
一张照片,陈烟桥留了超过十年。
何尝不是,时间留了他十年。
陈烟桥总透着一股与周围的一切,都透着格格不入的气息。
世事万物在变,他岿然不动。
“你一定很爱她。”
陈烟桥默默地收了钱包,不做声响。
那时候的爱,不知道天高地厚,总以为爱是比谁先低头。
倪芝指了指外面,“你看,天都亮了不少。”
她伸了个懒腰,连脊椎骨都发出轻微的脆响。
陈烟桥看了眼,仍然没有亮透,“还没日出。”
他们走出去,走上松花江上的铁路桥。
百年的桥,曾经是中俄共修的铁路。现在已经刷了漆,还能看到曾经铁轨痕迹,这种强烈的工业风格和荒废感,让人更感到寒意。
倪芝问:“你说,太阳从哪个方向升起来。”
陈烟桥指了指东边,在桥的右边方向。
“男人的方向感都这么好吗?”
陈烟桥没有回答,他在中央大街见过多少次日落的方向。
他靠在铁栏边上,任江风吹拂他的刘海,飘动不已。
他今天为了画画,穿得稍显文艺,是件深灰色的针织外套。
如果不是他身上的悲伤和阴郁气质太浓重,或许是个国外的流浪画手形象。
也不是,画家天生就是有故事的。
哪怕陈烟桥不想要这个故事。
倪芝问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你们商量过了,她回来看你,照样会经历这样的灾难?”
陈烟桥皱眉,“没有如果。”
“那如果没有发生地震呢,你想过吗?她只不过回来看你。天灾难测。”
倪芝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陈烟桥许久才说,“别替我开脱。”
他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没有地震,我也罪不可恕。”
“有件事,她父母至今不知道。”
倪芝吞了吞口水,“你要说了,不能杀我灭口吧?”
陈烟桥看都没看她,自顾自地继续说,“她回来的时候,怀孕了。”
倪芝此刻觉得自己抓着的铁栏倏地变得冰冷刺骨了。
她到现在,总算明白,陈烟桥在这场地震中,究竟失去了什么。
不啻于整个人生。
“春节时候,我送她回来,耍了个心眼。就是想让她放弃去北京,早点结婚。”
倪芝捂了嘴。
不是意外,难以想象陈烟桥曾经时候是什么模样。
年少轻狂,恣意妄为,自以为是,自私自利。
这些词语放在他身上毫不为过。
陈烟桥没在意她的脸色,“其实我背了两条人命,如果没有地震,我好得到哪里去。用下作手段,让她没有自由。”
“有时候我真在想,是不是命运给了她另一种自由。”
倪芝从女人角度来看,他确实罪不可恕。
但他自己显然已经承了这个果,她一个外人,无从评判他在曾经的爱里扮演着什么角色,到底有多深的罪。
“她父母知道吗?”
“不知道,她父母不知道她手机密码。她被抬出来时候已经浑身是血了,只草草火化了。”
“那你怎么会跟我说?”
陈烟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想说,就说了。”
倪芝的声音幽幽地,“你是不敢告诉她父母吗?”
“他们已经够苦了。”
“你也苦。”
“然后呢?说了以后,他们要是原谅了我,我就放过自己。”
他苦笑了笑,“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倪芝迎着风,眯着眼睛,尽力远眺。
“你看,日出了。”
远方的天际已经透着些许金灿灿的光,刺破了夜空的沉闷。
陈烟桥的眸子里,也映着那抹光辉。
“是,要日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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