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爷爷(1/1)

苏月上二楼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爷爷的踪迹。最后还是在后边杂舍的鸭圈里看到爷爷正蹲着身子在喂食小鸭子。爷爷用的是隔夜的米饭，很硬板成了一团，刚买来的鸭子嘴很娇弱，吃不了这个，爷爷便蹲在鸭槽那用手碾碎僵硬了的冷饭，他碾得很认真，像细鸡爪似的手指骨节分明，在槽水中将饭团子细细的分开，碾碎，和水搅合均匀。苏月也没有说话，只是用瓢从旁边的压水井里接了一瓢水，也蹲在爷爷旁边，把水慢慢的倒进了鸭槽，一边轻声和爷爷说话：“爷爷觉得黎叶怎么样？”爷爷没有回答苏月。他碾好饭团，又去看了旁边几只在吃东西的鹅，在鹅舍了添了一点稻草，才出声：“怎么，苏星让你来问的？”苏月连忙摇头：“没有，您还不知道苏星？他哪有这个心眼子，我是觉得爷爷看人无数，想听听爷爷的看法。”“我的意见不重要。你弟觉得好就行！但有一点，苏家不能没有姓苏的孩子！”他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远处的虚无，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说道：“苏月啊，我好像没和你们说过旧事吧？”他见苏月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枯黄干瘦的脸上满是回忆：“都是老黄历了。以前没说，是因为你们都还小，也不懂这个，现在你大了，听了这个，就能理解我的想法了。当初你们的奶奶生了你二姨之后，她就被生产队里的人拉去结扎，那个时候你小姨已经在你奶肚子里了，村里的老人都说这个孩子一定是个男孩，她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才保住你小姨的小命。结果生下来还是个女孩，那个时候你奶心里就呕了一口气，说是一定要给苏家一个男孩，所以你妈十六岁就招婿，找了你爸。头胎得了你，也是心焦得不得了，女孩顶什么用？直到把你弟生了下来，才算是挺直了腰杆，说话底气也足了。现在你奶早就走了，但我不能让苏家从此没了，这事谁劝也没用！”苏月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蒙了尘，被时光掩盖的往事，只觉得一股心酸扑面而来。苏月定了定神，苦笑了一下：“可是爷爷，有什么用呢？你看，我弟都三十岁了，还找不到对象，难道就为了要一个姓苏的孩子，让我弟打一辈子光棍？”爷爷放下拿在手里的稻草，盯着远处半晌都没有说话，直到苏月以为爷爷不会说话了，才听到爷爷颓然地叹了口气：“算啦，我老了，这些事儿也与我无关了，你们自个拿主意吧，只要你妈那过得去就行。你别杵在这了，你没看到把鸭仔都吓得不敢来吃东西了吗？走走走”苏月被爷爷推出了杂舍，她走前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鹅舍旁的爷爷，他的脚下左边一扇门里是几只呆头鹅，右边是几十只瑟瑟发抖的小鸭子，旁边的房子里还关着一群叫唤个不停的山羊，背后是建房后留下的半座光秃秃的山，爷爷就站在山的阴影里，寒风吹来，苏月竟品出了一丝苍凉悲怆的味道。苏爷爷的想法集合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所有糟粕：重男轻女，只有男孩才能传宗接代，看不起女孩，觉得女孩撑不起门楣。可是苏月没有办法去说这个失去一个女儿，两个女婿的老人的不是。他老了，他的一生尝遍了人生所有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难道在他临老了，还不能满足他的想要有个姓苏的孩子的愿望吗？

苏月揉着太阳穴，走下楼。在楼梯的拐角处碰到苏金珠，苏金珠见到苏月一副很疲惫的样子，有些担忧：“怎么啦？”苏月挤出一丝笑：“没事。妈，你对苏星和黎叶的事情是个什么想法？我要听实话。”苏金珠沉默。许久才强笑道：“我能有什么看法？你看你弟这个样子，能听我的么？他才认识那个女人多久，真是失心疯了！”苏月的头更痛了。她拉住激动不已的妈妈：“好了，妈，我知道了，我去和黎叶说。”苏金珠诧异：“她能听你的？而且看苏星这个样子，你搅了他的事，他能找你拼命！月月，要不再看看？”苏月真是无语了：“那行，我不管了，让他们慢慢处着，等他们打了结婚证，你再找我喝喜酒吧，我肯定给我弟布置一个漂亮的婚礼！”苏金珠这才慌了，她咬着牙：“你去和黎叶谈谈，如果她还能生孩子，我们就认！”

苏月下到一楼的时候，苏星蹲在地上一会学老虎叫，一会学猫叫，逗得邵坤啪着巴掌又蹦又笑。那个叫妍琪的女孩子正坐在凳子上似乎在和什么人聊天，很是投入。黎叶不见踪影，但能听到她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应该是在外边打电话。苏月抬腿朝门外走去，不管如何，先要和黎叶聊一聊，看她到底是什么想法再做决定吧。只是经过苏星的时候，被苏星拦住了：“姐，爷爷还好吧？”苏月没好气：“你没脚吗？不知道自己去看看？”苏月的语气绝对很冲，因为她的话音刚落，就引起坐在一边的妍琪抬起了头，她说话了，声音很好听，可是说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阿姨是提前进入更年期了？脾气那么暴躁，小心你的孩子不要你这个妈妈了哟”这这是十一二岁的女孩子能说出的话？苏月瞥见苏星在身后悄悄的朝这个女孩子竖起了大拇指，更是气结。自个那个傻缺弟弟就算了，回头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但总不能这么没有风度和一个孩子呛声吧？所以苏月深呼气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说，快步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