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七回(1/1)

顾晓冉坐在软绵的皮椅上，隔着明窗的玻璃看窗外街景如过眼云烟，仿佛当下是身在梦境中。她十八年的人生中，倒是常常在被老板娘责骂时，看见弄堂里大户人家那位读中西女中的小姐，坐着私家汽车在黑漆大门里进去出来，那个时候何曾是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坐上这样招摇过市的汽车，甚至她的司机都是当今上海市市长的公子。

孟景祁从后视镜里看见她发呆的样子，笑着问道：“你在想什么？”

顾晓冉被他的话语惊醒，摇头说道：“没有什么。”在后视镜里看见他如沐春风的笑颜，她心里已是如化了糖般丝丝清甜。

汽车在府西路一带停了下来，顾晓冉向窗外张望问道：“是到了么？”

孟景祁回头打量她一番，摸着下巴说道：“你既是要去见我的朋友，我该让他们觉得眼前一亮。”

她的脸又红起来，手不自觉的攥着衣襟，她明白他说的是她的着装，她穿着这样朴素的衣衫同他一起去见他生活圈里的那些少爷小姐，一定是让他觉得寒碜了。

她心里说不清的滋味，是一些的自卑又是一些的懊恼，仿佛又带着点心寒。她为什么生来便没有好的命让自己挥霍，她能挥霍的只有自己的年华美貌，年华美貌是个好东西，却是经不起挥霍，人生这么长，她不会让自己一直守着这样的苦命。

孟景祁并不知她心里一时间想过些什么，如他这般天真烂漫，想来也更本明白不了穷苦人内心的世界。他像是迫不及待的等待着一件杰作般拉着顾晓冉跑进服装店铺里。

店铺里装潢十分华丽，铺面比起里弄里的小店也是大了许多，店铺的招牌上刻写的也是顾晓冉不认识的英文，橱窗里的假人身上套着时兴的小姐们穿的洋装，上面挂着彩色的小灯笼，墙边有整面的一人多高的镜子。

顾晓冉被孟景祁拉进店里后也不敢多走动，只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一位掌柜模样的中年妇人笑盈盈的走过来说道：“孟四爷，您怎么有闲工夫来我这里？您府上置办衣服的事不是管家操办吗？您这是？”

“哦，我今天来是有其他的事情拜托吴老板，我想让你给我这位朋友挑件合身的衣服。”孟景祁说着将身后的顾晓冉推到前面，顾晓冉站在吴老板跟前颇不好意思，仿佛是被人游街般不敢直视着眼前的吴老板。

吴老板打量了顾晓冉一阵，看她这一身装扮便能猜出她的来头，素问孟四爷乐善好施，这莫不是替哪家穷苦人的女儿添置嫁妆？吴老板心里是疑惑不解，脸上还是笑容满面的说着她的生意经：“哟，这位小姐生得俊，什么样的衣裳穿在她身上一定都是仙女下凡。”

“那你快些替她找一件吧，我们还有急事。”孟景祁说道，仿佛也是不想在店里多逗留，省得吴老板多事东探西问。

吴老板连连点着头说道：“我这就带这位小姐去里面挑件好衣服，待会出来保准你看了满意。”说完拉起顾晓冉的手向里间走去，顾晓冉只得乖乖的任人摆布，孟景祁便在外头无聊的等待着。

顾晓冉站在里间的穿衣镜前。吴老板拿着各色各样的衣服在她身上比划着，并不问她什么意见，仿佛顾晓冉只是橱窗里那些挂衣服的假人。

“小姐贵姓？”吴老板问着镜中的顾晓冉。

“我姓顾。”顾晓冉淡淡的回答道。

吴老板老成的笑着问道：“不知顾小姐和孟四爷是什么关系？孟四爷朋友多，倒是没有见过顾小姐。”

顾晓冉仍旧表情淡漠的说道：“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吴老板会心的点点头，但凡是男女之间强调着“只是普通朋友”，听者大都能猜到真真意义上的关系远不止普通的朋友。

“你觉得这一件怎么样？”吴老板拿一件湖蓝色西洋长裙在顾晓冉身上比划着问道。

顾晓冉转身拿起被吴老板筛选过的同样款式却不同颜色的另一件说道：“我更喜欢这一件。”

吴老板尴尬的笑一笑，说道：“这件也不错。”

不多时顾晓冉便穿戴妥当从里间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脸笑容的吴老板。

孟景祁正是站在落地镜前无聊的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却渐渐走进一位身穿百合花色长裙的女子，一身淡雅映衬她如百合般的清丽容颜，一双眸子宛若星辰皓月，迎着他镜中的目光。

吴老板见这情形便知孟四爷是十分满意，乐呵的说道：“怎么样？是如仙女下凡吧？”

孟景祁转过身，拉住顾晓冉的手转一圈说道：“我自此才知道，什么叫人靠衣裳马靠鞍。”

看她这般清秀如出水芙蓉，他眼中也多了一份柔情。顾晓冉在他面前低头浅笑道：“你别夸我，我可经不起别人夸。”

“哎哟，孟四爷这句话说得好，我真要把你这句话给裱起来挂在我店里当招牌。”吴老板在一旁奉承附和着。

两人一同出了服装店，顾晓冉才突然想起忘记了什么，拉住孟景祁问道：“还没付账呢？”她是被一时的幸福冲昏了头脑，连她常做的本业都给忘记了。

孟景祁一笑说道：“付什么钱啊？她记账便是了，你还怕她会忘么？”

她愣了一愣，才似懂非懂的笑着点头。他说的那样习以为常，想必这是他一贯的消费方式，原来有身份地位的人买东西也是不用付现款的，只需要记账便是了。

只这一点，她便担心他会不会笑话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