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东有客星来 楔子(1/3)
歇亭,旧名歇台子,坐落在七百里颔山道的半途,逼仄的山路在此处逢上一掌平地,往来于古夷国与中原诸邦的行脚商人常于此暂歇,长此以往,竟支撑起一方小小市镇。歇亭,便得名于此。
如今的轩陈,领地相较古夷国,已向东北退缩了千里不止,从前充作夷夏之界的颔山项水,如今也尽数收入帝国治下。
相传这颔山项水,乃是天道二十七祖师之一的人防氏女肉身所化,无论北立南望抑或是南立北望,连绵的颔山都如同春闺少女的脸颊,项水环绕其间,恰如滟滟珠链坠于胸前,云雾翻腾间,好似是娇嗔,从小嘴里呼哧出丝丝白汽。
这片似水般柔弱的地方,却也有个四海远播的威名——飞龙折角处。
人防氏女羽化飞升之际,为报东隅樵夫赠鱼之恩,乃以身化颔山项水,天险作隔,保东隅百世太平。东隅之后,又有古蓟、古燕,于此间繁衍生息,不受中原连绵战火之波及。百世之间,屡有中原雄主举兵东犯,无不折戟铩羽而归。
而这当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当属号称飞龙之角的太微黑衫军,其首银钗帝女、太微的幡云公主、始皇帝之次女,亦身殁于此。
时牲月廿二,照古燕历法,却是冬月初七,相传是人防氏女羽化飞升之日,从东隅时传承至今,谓之“赠鱼节”。家家户户赠鱼食鱼之外,还有“送天女”、“斩龙角”诸多节俗,在三燕之地流传甚广。
裁冰是歇亭西八十里长陈老三的女儿,老陈家五代居于颔山道中,在歇亭西的山麓有一片五十亩的林地,三十亩种-马尾松、二十亩种青柰,世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到陈三这辈才捐出个十里之长,四舍五入算半只脚踏进官宦途了。
饶是如此,陈三也是大字不识几个的朴实山人,半百之年得此一女,竟破天荒地赶着牛车,去山外的颔阴县城寻了四五个久试不第的秀才,张罗着在望山楼吃上一桌,原来是求几位先生为小女起个书香气的名字。
彼时正值腊月,望山楼外的梅花开得盛,王秀才便在陈老汉备的万年红宣纸上书了“裁冰”、“剪雪”二名。陈老汉欢喜的很,只觉得这名又雅又白——“雅而不矫、白而不俗”,这点评是刘秀才下的,陈老汉记去,一显摆就是十一年。
陈裁冰的上面还有两个哥哥,老大今年四十二,早已成家,接替父亲照看这五十亩林地;老二刚满十五,比裁冰大不了几岁,两人都是续弦的陈黄氏所生,与异母兄长不算亲近,也不算疏远。
今日是一年一度的赠鱼佳节,颔山中的歇亭比燕地的其他地方更重视这个日子。陈黄氏和陈李氏贴在灶边一上午,为一家八口人烧出十多个好菜。
“让一让、让一让,豆豉鲮鱼嘞!”陈黄氏也已是过半百的年岁,清朗的嗓音却还似精壮的农家新妇。只见她踩花绳似的偏过身,避开老头子僵硬侧开的半边身子,稳稳当当地将最后一盘热气腾腾的大菜摆上桌面,填满最中央的空当。
“老婆子,你坐这儿。”陈老汉把凳子往右挪挪,勉强空出一人的位置。
“娘,凳子。”还在灶边的陈李氏递来一张。
“你也快过来。”方桌另一边的老大也唤媳妇,却是为了解放双手,忙不迭把怀里的小儿子递出去。
同是一家人,父子俩对待妻子的态度截然不同,相比陈老汉的贴心话儿,老大的这声招呼,说少了是平淡,说多了是无情。女人夜夜捂着的是冰窖还是暖炉,从面色上便能看出来,陈黄氏虽老,褶子里却尽是红扑扑的笑意,陈李氏虽年轻,两面脸颊,从颧骨到下颌,只如刀削的青石,僵硬而乏色。
“大哥,胖娃给我抱吧,嫂子忙一上午肯定饿了。”老二嘴上虽问,双手已经把孩子接了过来。
老大没有回话,陈李氏只是拘谨地笑笑。
仔细数一数,饭桌上总共十四个菜,其中就有三条整鱼和一锅豆腐葱白鱼头汤。最肥的土鲮鱼是老大在冰窟窿里钓的,提来父母家,便算作赠鱼了。旁的没有亲戚儿女可走动的人家,便会提前与鱼贩约好,在节前付过鱼钱,当日上门赠鱼,说些吉祥话,富裕的还会再打赏些米面农作。
饭快要吃完的时候,裁冰被桌下的某条腿踢了一脚,小眉头拧着抬起头,果然是二哥一脸贼笑。老二眨巴眨巴眼睛,冲门外偏两下头。
“爹,我吃好了。”裁冰心领神会地也眨眨眼,眉毛舒开,弯成两道月牙。
“我也是,”老二立马跟上,“爹、娘、大哥、大嫂,你们慢慢吃,我带梅梅先去街上。”
“不要叫我梅梅!”刚才舒展的眉毛又拧成两小团。
“不叫,不叫。”答话的却是陈老汉,他一边和稀泥地笑着,一边摆摆手,批准两人先走。
从西八十里到镇上闹市还有一段山路要下,可以走颔山道,也可以穿过林子,后者算不得捷径,只是更得兄妹俩偏爱。满山的青柰,春夏有花、秋冬有果,晴时能遮阴、雨时能避雨。一年的其他时候,地上最常见扁竹兰,裁冰小时候不常上山,难得一两次见到这种白边蓝芯黄金蕊的山花,总嚷着要挖一两株回去栽种,只是后来学会了少贵多贱的道理,便看不上这遍地的扁叶蓝花了。
“今年的天女像可轮到你扎啦?”
远远能听见喧闹声了,裁冰故意偏过头,两只眼睛眯成缝,很欠扁。
“我一个男人去扎什么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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