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决裂(1/4)

已近子时，夜色黑沉如墨，徒有一轮孤月悬挂在天际尽头，俯视着中原四国。苍流军营里，白日里的热闹喧嚣早已不复，除了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篝火啪啦的燃烧声，万籁俱寂。/p

营帐内，宁止不曾睡去，他随意披着一件雪色狐裘，倚靠在窗下的椅上。盈盈月色下，他的神情淡漠地宛若一潭见凉的深秋湖水，映出了苍白的颜色。/p

这样寂静的夜晚，倘若周遭静的听不到任何声响，那么过不了多久，便能毫不费力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以及呼吸声。/p

不求半生富贵，只求一世平安。/p

他垂眸看着系在腰间的平安符，手指慢慢向之移去，最后却又停在了咫尺之处，一动也不动了。小而精致的平安符静静地躺在他白色的袍上，一红一白，两相映衬，越显各自的鲜艳和素淡，一如那人和他。/p

“沧澜尊主。”几不可闻的一声低喃，他眼前不期然又滑过那双银色的手，透明的线。皱眉，他将视线又落回到了那只平安符上，一瞬竟觉得这颜色红得刺眼。/p

传闻中，诡异骇然，被世人称之为邪恶的沧澜神教，他以为远在飘渺之外，何曾想过有一日，居然能和自己扯上关系。/p

云七夜，当他知晓她身份的那一刻起，他觉得她，遥远的像个隔世的人。沧澜尊主，未来的教位继承者，日后便是长生不老，睥睨日月之身。上有神佑，下有魔护，何等的荣耀？已近神祗。/p

高不可攀。/p

“咳……咳！”思及此，冷不防又是一阵咳，他忙不迭掩嘴靠在椅背上，面上渐进有抹病态的酡红。白日里受得伤尚未平复，加之心绪波动，他难忍地咳着，手掌间渐进沾染上了大片粘热的腥甜。/p

一瞬，真是恨极了自己的身子——这样的恨，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强烈！/p

好半晌，那阵咳声才停歇下去，他难忍地喘息着，将手从唇上移开，将之伸到了眼前。/p

为什么要他的人生如此？/p

他怔怔地看着掌间的点点猩红，眼瞳渐进缩成了芒状。一瞬，居然又想起了出云的预言，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命定的人，不是她。/p

明明就知道。/p

为什么还要去试？为什么还要去接近？如同那盏长明灯，全是些无用之功，只会徒增烦恼和困惑罢了！/p

可笑啊，自不量力的后果，只能让他更加感受到自己的无力，那样遥远的她，他抓不住。这世上有好些人事，不是只要你抓住了他们，他们就该属于你。有时候，你甚至触碰不到他们的影像气息，全然两个世界的人。/p

一个长生不老，贵若神祗。/p

一个命不长久，尘埃之土。/p

果然，这双手还是太弱了，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留不住，还是……不可以。/p

长久地静默，久到隐约听到好几次打更声。竟是不知不觉坐了一晚，他回神，目光恰恰又落在了腰间的平安符上，刺眼的红，刺眼的平安二字，同她一样，遥不可及。/p

他伸手，终是慢慢将那只平安符从腰间摘除，那样缓慢的动作，分明，不想。可是，不得不。/p

许久后，他略有些踉跄地起身，拖着几近麻痹的身子脱靴上了床，将自己由头到脚，密不透风地裹在棉毯下，渐进蜷缩成了一团，宛若只靠自己取暖的兽。/p

宁止，就此止住吧……/p

无心，则无欲，/p

无欲，则无伤，/p

无伤，则不倒。/p

“哒……”/p

一声轻微的响动，一直被他攥在手里的平安符，从棉毯一处滑出，径直落在了冰凉的地上。微醺的光影里，小小的红色一瞬黯淡，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p

他放手，判定此情不再。不属于自己的，再怎样，也抓不住分毫。/p

卯时，日月交接，天色渐亮，隐隐又带着夜的昏黄。万物犹沉醉在晨雾里尚未醒来，微湿的雾气滑过草木花叶，最后在花叶间凝聚成滚圆的露珠，晶莹剔透。/p

昏迷了一夜，床上的人悠然转醒，手指微动，她吃力地睁开了酸涩不堪的双眼，无意识地看着营帐的顶端，神志尚不是很清楚。好半晌，入眼的事物才开始转为清晰，由最初的重影模糊，渐渐融合成了真实的一体。/p

凤起……/p

你想做什么？/p

尊主，还是教主？/p

分明记得多年前，给她包扎伤口的少年轻且坚定道：“若是可能，干脆我代你做尊主好了。”/p

那时候，她以为他在关心她，不忍心看她受那永无休止的苦难和折磨。却原来，他是话中有话，昨日更是用行动证明给她看了。/p

凤起，只消一想到这两个字，胸口便是一阵憋闷，他背叛了她……/p

咬牙，眼泪就在眼里，她没有哭。/p

云七夜，要怪，只能怪你不曾了解他。十年来，一直将表情掩在面具下，少言寡语的凤起，他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你了解吗？/p

闭眼，她强迫自己将眼里的酸涩逼回去，然后若无其事地睁眼。昨晚的痛和血，全然在脑海深处晃荡，她心有余悸抚上腹部，幸而肚子已经不疼，但是嗓子眼里干涩得很，还有股让人作呕的血腥气。不仅如此，她的脖子上，枕头上都是凝固了的黑红。/p

又躺了半晌，她起身将染上血迹的枕巾床单全部撤离，而后洗漱，企图将周身那股血腥气冲刷干净。可是，她和那人之间产生出的污点，倾四海之水，也洗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