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老叶(1/2)
老叶此时正端着一盏浓茶,坐在自家铺子的门槛上,慢条斯理的啜着,他时不时抬头看看,天蓝如玉,没有夹杂一丝云汽。/p
今儿,看来又是个不错的日子。/p
他十分喜爱早晨的光景,在来到石邡镇的十年里,几乎每天早晨,都会如今天一般,在门口闲闲喝着茶,看着不成风景的风景,一副极享受的模样,有时一坐就是个把时辰。/p
经年过去,街坊们早就习惯了他的习惯,也从最初对一个陌生人的疏离变成了如今的熟络。在路过铺子门口时都会客客气气的招呼一声:“叶老板早。”/p
而老叶也会笑嘻嘻寒暄一两句诸如“大春哥用过早饭没,我灶上煮着粥,吃点再走吧。”、“我这有防暑气的药,小黑拿点去备着。”之类的。/p
日子就这样在家长里短里悄然过去,除了自个儿每隔两三年就要费点心思将自己弄得更显老些外,老叶并未觉得哪里不好。/p
日头已有些晃眼,杯中茶也早就见底,差不多卯时了。眼见从饭馆门口经过的人越来越少,老叶揉了揉脖子,舒展了一回胳膊,打算回后厨准备今日的食材。/p
刚想起身,就瞥见街角拐过来一个黑瘦小子,老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又施施然坐稳当了些。/p
海边打鱼的小虎走了过来,离老叶两三步远站定,老老实实喊了声:“叶叔。”喊完后咧着嘴只是笑。/p
老叶也朝他笑了笑,仍旧没站起身,只道:“你这小鬼头,前两天送来的草鱼里竟掺着七八条鲫鱼,你是欺负我年老眼花么?”/p
小虎也不怕他,挠了挠脑袋,咧着嘴笑道:“叶叔莫生气,前两日弟弟学堂要收银子,家里急着用钱,我才干了点坏事,嘿嘿……”说罢,将鱼篓往前一递:“诺,今儿的草鱼不收钱,补上前两天的。”/p
老叶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斜吊着眼瞥了眼鱼篓,才拿手指虚点了点虎子的脑袋,唬了他一眼后,从袖子里摸索出一串铜钱抛了过去。/p
“拿着。回头可不许骗旁人,当心挨揍。”/p
虎子拿到钱,笑得更欢快了,赶忙揣进衣服里,就像怕老叶再要回去似的,一边道谢一边跑开。/p
不久,瞧他步子一顿,话音远远传来:“叶叔,最近你要的草鱼多,明儿我再给你送一篓,把钱准备好咯。”/p
老叶心中笑骂“小财迷”,面上却当没听见,拍拍屁股站起来,瞧不出任何异样的提溜着鱼篓,往店里去了。/p
他刚悠悠然穿过大堂,就瞧见周良打着哈欠从房里走出来,一副魂舍分离的颓样。/p
除了在后厨帮忙备菜的马大个,周良是店里唯二的伙计,负责买菜招呼客人。他似乎是习惯了老板的各种怪癖和随意,对于起得比老叶还晚这件事没有丝毫反应。/p
周良游魂似的经过老叶身边,搓了两把还没醒的眼:“老板早。”/p
老叶停下瞧了瞧他,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最终只道:“洗把脸把大堂洒扫一下吧。我去去后院,别让人打扰我,你晓得的。”/p
周良道了声是,便没有二话的去照办了。/p
老叶心叹:“哎,周良啊周良,你除了不多话也不多事以外,还真没什么长处了。回头我走了,把铺子托付给你,也不知道会让你管成什么模样。”/p
越想越觉得自家心血只怕会付诸东流,心中隐隐作痛。/p
罢了,多想无益,尘世于他,本就是一场风景。老叶摇摇头,朝后院走去。/p
后院并不大,规规矩矩的圈成四方形,稀疏种了些花草,晨光下,西北角一株木樨长势很是惹眼。/p
老叶穿过月洞门,径直走到木樨树前,回身望了一眼,抬手便布起了一道结界。/p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p
一道冷津的声音响起,却是木樨树发出的。/p
闻言,老叶掀了掀唇角又叹了口气。他大咧咧对着树盘腿坐在地上,将鱼篓搁在自己的面前。/p
“我不过两日没来,怎的,就想我了?”/p
木樨静默了片刻,才道:“上一回,你说你不久就会离开,我以为你已经走了。”/p
老叶耸耸肩,从鱼篓里掏出一把白色的粉末,细细撒在木樨的根部。他的动作细致,面上神情也极严肃,与方才在门外的闲散样子迥然,过程中,一言未发,直到将篓子里的粉末全部撒完。/p
他掏出一块帕子揩了揩手,才道:“我在此处待的够久了。如今确实打算换换地方,不过也不会这么快。生活了这些年头,总有些人和事要交代。”想了想又道:“前几天让人给我捞的火盐里掺了假,所以没来。”/p
老叶说完,竟有些吃惊自己居然会跟木樨解释。这两百年,他走过了太多地方,也有过太多的身份,相交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尽管如此,能让他费心解释上一两句的人却一个也没有。/p
凡人在他眼中,生命的短暂恰如浮游一般朝生暮死,他觉得没有与人交心的必要,脑子里也装不下太多的东西。大概因为木樨算得上是他离家后遇到的第一个同类,同类么,待他自然有些不同。片刻后老叶如是想。/p
从海边拾回他时,木樨只是一截灵脉将绝的断枝,老叶为了救他,整整花了三个月,几乎用尽了毕生所学,算得上是自己万把年的光阴里干过最上心的一件事。/p
所幸,到如今,这株树,也许不用多久,就能幻化成型,也算是心血没有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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