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月地里(1/2)
乡医院离着供销社不远,钟继鹏接到信儿赶来时,小五子已经包裹得好好的躺在冯玉姜身旁,冯玉姜半躺着靠在病床上,仔细地盯着小儿子看。
“像谁?像我不?”钟继鹏伸头凑过去。
冯玉姜没搭言。钟继鹏自己细细看了好一会子,说:“这刚生出来的鲜孩儿,也看不出来像谁。”
冯玉姜瞟了钟继鹏一眼,没反驳他,可是这孩子,实实在在随了冯玉姜,随得那么真切,模样秀气气的,根本不像钟继鹏。
被冯玉姜那么一瞟,钟继鹏开始找理由圆自己的话。
“小孩子,长相不作数的,长大了肯定随我。要是随你也行,个子可千万不能随你,你看你长得还没个刷疙瘩高。”
刷疙瘩,是当地刷锅的工具,也叫“刷把儿”,用打掉粮食的高粱穗子扎成,也就两拃来长。冯玉姜身量的确不高,又显得瘦弱,被钟继鹏这样贬巴了,也不想恼。
她自己也不希望孩子随了她的身高。
“你家这孩子,长胳膊长腿,一看将来就能长个大高个子。”说着话进来一个护士,伸出手指点了点婴儿红红的小脸,转向钟继鹏。
“你这人,真不知道体贴,她生完了孩子,连口水还没喝上呢!”
当地对产妇禁忌很多,包括产妇不能喝白水,一定要放些子东西在水里才能喝,说不然会落病。钟继鹏这才想起自己匆忙过来,是空着两只手的。他转身出去,不多一会儿拿了包红糖进来。
冯玉姜喝了钟继鹏倒的红糖水,在床上躺下,钟继鹏也在病床边坐下,眼睛盯着小婴儿,嘴里跟冯玉姜说:
“我去找个毛驴车来用用吧?”
冯玉姜说:“行啊,你顺便去场上多扯点麦草。”
孩子一旦生下来,也就可以出院了,那时候还没见哪个女人生完了孩子需要住院的。两人两句话就安排妥了出院的事。钟继鹏牵着驴车,驴车上铺了麦草,拉着自家女人和新生的小儿子回家去。
生孩子扯麦草,那是必须的。要知道产妇生完了孩子,身上一时半会儿干净不了,那时候也没那么多女性的卫生用品,老百姓也没有别的法子,就是给产妇身下铺一层厚厚的麦草,吸脏,软和,要是冬天的话还保暖。
可这是六月里,三伏天。
有福的孩子生在六月,不用挨冻啊,要知道那时也没见过空调,小婴儿的屋子里又不敢生炉子,怕有煤气,十冬腊月生下来的孩子,整天裹得厚厚的,换一回尿布,就得挨一回冻。六月里生的孩子就享福了,不用挨冻,好摆弄。
可大人就受罪了。坐月子的规矩多着呢,三伏天里,呆在屋子里闷着,还要穿着长衣服,不兴露出胳膊腿,不兴吃凉饭,一定要热乎乎的,不兴洗澡洗头,怕落下产后风……只能说,那滋味真不是容易熬的。
产妇吃东西的规矩也多。除了不兴吃凉饭喝白水,还包括不兴吃“树头子”,但凡树上结的,都归于“树头子”之列;不兴吃油炸的东西,不兴吃生的东西,不兴吃菜叶子,不兴吃葱姜蒜,不兴吃熬过的油……
不然就会“差奶”,奶水就没了。
冯玉姜真不知道这些“不兴”都是怎么兴起来的,到底是怎么来的规矩呢?她前世伺候儿媳妇坐月子,听人家医生说过,这么多“不兴”根本就没有道理。可现在,冯玉姜没人去讲这个理,
孩子生下来三天,照例要到娘家门上报喜。
生孩子报喜,要带上红蛋,去娘家门上放鞭炮。红蛋是把鸡蛋煮熟了,用红颜料染的。当地农村各个小卖部里都会卖这种染红蛋的颜料,生女孩,染成水红色,生男孩,染成大红。娘家的亲戚朋友看到红蛋,不必问,就知道生的是男是女了。
红蛋的数量,最吉利的是九十九个,可现下鸡蛋还属于稀罕物,庄户人家除了逢年过节,轻易是不舍得吃鸡蛋的,一个鸡蛋,拿到供销社能换回两盒火柴呢!老百姓没那么大的财力,一般都是准备十九、二十九、三十九个红蛋,带“九”的数字就可以。
依着钟母的意思,这孙老太家再好,也不过是个碰巧认下的干亲,犯不着这么正儿八经,但冯玉姜不同意,人孙老太一家真没拿她外气,对她足够好了。
钟继鹏对此有自己的心思,孙家家大势大,跟孙家结交也没有亏吃,再说,的的确确欠着人孙老太的恩情呢,不去报喜,要留话给人家说,去了,又不是什么坏事。
钟继鹏是带了三十九个红蛋,买了一大挂鞭炮,去孙老太家报的喜。头晌去的,下午回来,明显喝了酒,不过倒是没喝醉,他不能喝醉,回来时自行车后头带着个筐子,里面放着娘家回礼的生鸡蛋呢!
闺女生孩子报喜,娘家给回礼,风俗都是这样的。这报喜用的是煮熟的红蛋,回礼则都是生的鸡蛋,疼闺女的人家,给的鸡蛋会比报喜的多,有的还会再给两斤小米和红糖。这些东西,都是留给闺女坐月子吃的。
孙老太家给钟继鹏带回来的,是六十九个鸡蛋,还有五斤小米,四两胡椒。
产妇坐月子,这不能吃,那不能吃,鸡蛋和小米是最佳的营养品了。鸡蛋煮成荷包蛋,放红糖还有胡椒粉,连汤带水地吃,这在当地有个专有名词,叫“鸡蛋茶”。
产妇吃胡椒,可以驱寒气,防止产妇受寒,还能保护婴儿吃了母乳不拉稀。有没有道理,没人说得清,反正当地女人生了孩子,都要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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