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蓬莱阁里唱狂生(1/2)
再说这厢边,太阳已西沉,瑶姬妆点妥贴,就等着朱襄的人来接。
刚过了酉时,一辆马车驶到仪锦楼前停下,车里的小厮说是朱襄派来接瑶姬去听戏的,潋秋娘瞧那拉车的马脖子上,分明有飞仙客栈的印记,可问了瑶姬后,说确是朱襄与她约好的,这才让她上了车。
瑶姬打发了延桐继续探查安德帝姬与兰姬的事,让她试着寻找当日的轿夫或目击者。又让衔香连夜南下,请年画一绝的苏州桃花坞的师傅前来为自己画像,下个月花魁尚主,那时她的画像会送到汴京四处的达官贵人手中,务必要画好看了。两个大丫鬟都派了出去做事,小丫们又要帮忙楼里的生意,瑶姬只好独自上路,一路上暗骂潋秋娘小气。
马车顺顺当当地到了蓬莱阁,有婢子领她进了二楼的雅间,恭敬地问她是否要在门外侯侍,瑶姬却有些受宠若惊,她这下九流的女人出了门就多是被糟践的份,除了自家丫头,也从来没什么下人对自己和颜悦色过,心中暗叹这京里第一戏楼的气量。但她终究不习惯生人服侍,便让那婢子带了门退了下去,也将楼下戏班子开演前咿咿呀呀吊嗓子的声音,隔去了一半。
瑶姬环顾内室,屋子虽不大,倒也装饰精美,对着门的一面是矮窗,正敞开着,从窗子里能清楚地看到戏台上的瞽师乐手已落座成两排。窗前是一张镶银白玉面的圆桌,杂绯色花岗石做的独脚,配了同色的两个凳子和幔帘。桌上摆了几叠零嘴,有花生、腰果、去了壳的南瓜子,另有各色糕点若干,糕点旁置一壶茶、一壶酒,配着水清色釉面的瓷杯,干净清爽,书卷气十足,可布置在这看戏的地方又嫌太过雅致。再看左侧墙边放着一张美人塌,手炉和毯子齐备,右手边则是一道屏风,镶了银箔做底的岁寒三友的屏画。她想看看那屏风后面是什么,正要走过去,忽听到有人说:“姑娘莫要过来,戏开场了。”
话音刚落,果然戏台子上已锵锵地开演,走上来一个后生,布衣玉面,开口唱道:“十八载人世逍遥,一朝望灯?嗑评唬?坏浪?轿腋够?鸥撸??裰站趸屏灰恍幻纬ぁp> 瑶姬听那屏风后是朱襄的声音,只当他是忙了一天累,再加上白天在街上多有尴尬,便只应了一声,拿了酒壶靠上美人塌,也自顾听戏去了。
这出戏叫做《狂生记》,说的是一个叫匡誉的少年,天资聪颖,自幼苦读,十六岁便高中了状元,做了太子的陪读,一路加官进爵,仕途坦荡。谁知五年后太子被陷害,东宫色变,太子的一众党羽几乎都被清算,当所有人都放弃了太子,唯独只有这个年纪轻轻的匡誉记着太子待他的恩德,忍辱负重,一边暗中利用太子的残余势力在朝中游说,一边拿到了太子被陷害的证据,终于为太子平冤昭雪。后来太子当了皇帝,封他当了丞相,还想把妹妹嫁给他,谁知这匡誉爱上了敌国臣子的女儿,誓死不娶公主。皇帝大怒,杀了臣女,还要治他犯上的罪,匡誉不但不服,还说这天下是他帮皇帝抢回来的,如今忘恩负义的是皇帝而不是他,从此叛国。满朝文武哗然,人们都称他做狂生。后来狂生还是被皇帝斩了首,到了地狱的时候,他问阎王为什么皇帝这么无情,阎王说,因为统帅天下者,有情就会有偏执、就会感情用事,三纲五常,不是为了仅仅绑住他狂生,也是为了牵制住人间的秩序,于是泱泱天下,容不得网开一面的先例,故也容不下他的错。最后,那狂生入了轮回,喝孟婆汤的时候,问孟婆来生还能不能再见到心爱之人,孟婆说没什么比忘却更好,消了孽债一身轻。
戏文就此演完了,谢幕的时候,演公主和臣女的竟是同一人。瑶姬笑着说:“早知如此,这狂生还不如娶了公主,从此富贵安乐一辈子。”
屏风那边的人听了,缓缓道:“人间富贵无常,狂生本就功高盖主,皇帝只不过是借着抗旨的由头要他性命,还成全了他多情的美名。”
“那朱公子若是狂生,会当如何?”
那厢顿了许久,久到瑶姬以为他不会再回答,却听到那声音带了几丝沉重,“远走高飞,只要是离开,皇帝就能放过他。”
“不,我若是皇帝,定要赶尽杀绝才安心。”
“哪怕这个人曾就救你于水火,对你有再造之恩?”
“呵呵。”瑶姬听了轻笑,“朱公子今日是怎么了?你若要成宏图大业,面对固权维稳,又怎能有半点妇人之仁?”
那厢再次沉默,半晌,一袭白衣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都说商女无情,瑶姬,你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是不是就可体悟人间之情?”
瑶姬看向来人,衣冠胜雪,貌若清尊,霎时倒吸了一口气,“遥公子?”
半月未见,那面容清俊得有些发冷,漂亮的眼眸带着一种怜惜的哀伤望着自己,还是那身白衣白袍,纤尘不染。
“朱公子呢?”
“今夜有几位将军要连夜出城平叛,圣上设践行宴,能排上名位的皇亲国戚都要向将军们敬酒,所以来不了。”
“他既不来,又何必请我来看戏?”
“这是我请你看的戏,不是朱襄。”说着,他举手弹了一个响指,一瞬间,四壁徒变成了残垣,再看那戏台和台上的戏子,竟是一张香案与几根蜡烛。
遥羲白并不理瑶姬的受惊的模样,依旧是淡淡地开口:“你刚才不过是在幻境里看了一出人间的戏,可写剧本的却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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