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芳草斜阳外(1/2)
在等待韩源筹措十五万两的空余时间里,早前被我派去阳城的人传信回来,沈继已回到家中,准备为母治丧。
我也预备启程赴阳城,因王玥留在此地也无事,遂问他是否愿意和我一同前往。他欣然应允,却也不忘记表达他对沈继多次不给我颜面的不满,并安抚我,此番有他陪同必不会再令我受沈继之辱。
“仲威太言重了。从沈继的立场,是和我道不同不相与谋。倒谈不上辱我。”我不欲王玥多想,更加不希望他因我之故和沈继有任何冲突。
这日已是沈继之母停灵四十九日,沈府大门洞开,拜祭之人源源不断。我与王玥报了姓名,喝道之声随后传进大厅,厅中之人皆神色一凛,不少人已回首转顾于我。
我入内看时,灵前供奉执事等物俱为三品例,灵牌上书:诰封沈门王氏淑人之灵位。
我上前对沈母灵位行祭拜礼,拜起后,沈继着丧服跪于灵前答谢,随后他起身,向我再揖,道,“不知中官与王侍郎前来,继不胜感激。请内厅用些简茶罢。”
这是他首度对我相邀,我颌首,他于是引路将我领至内厅。
“二位请,寒舍简陋,招待不周之处,请二位海涵。”他客气中带着矜持的说道。然后,便欲转身离去。
我出言拦住他,“沈先生请留步,元承有几句话想对先生说。”
他一顿,面容有几分冷峻,立在原地并不看我,“中官请讲。”
“元承此番来吊唁,是敬重先生人品,也是为陛下转达几句话。陛下希望先生守制期间,亦能不忘为朝廷思虑,等三年期满,陛下仍会有重任委派于先生。”
他颇为动容,向南肃立拱手道,“皇恩深重,继不敢有负。请陛下保重凤体,待继守孝毕,自当再为陛下尽忠,为朝廷效力。”
说完,他转向我,平淡的问,“中官还有什么吩咐么?”
我微一沉吟,还是忍不住问他,“先生此刻仍然觉得,元承是一介专权宦臣,为求私利不择手段,他日终必将为祸朝廷么?”
他似无意看我,也不屑回答此问题一般垂目不语,良久之后才沉声道,“中官是什么样的人,当世自有陛下和言官来定夺,日后会有史官工笔来记录,继不甚了了。”
“那么先生若为言官呢?”我追问,记忆中从未有过如此强烈又执着的念头,一定要逼问出一个结果。我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
他回视我,冷淡的说道,“你身为宦臣,妄加干预朝政,开卖官鬻爵之先河,令国朝官吏皆感斯文扫地。言官屡次弹劾,你不思悔过,不仅不向陛下请辞谢罪,更干预军政。你所到之处官员沿途跪拜,你不加制止坦然受之。你喜好古籍书画,外臣为求你美言不惜滋扰民间耗费巨资求购,以致物议沸腾。凡此种种,中官认为继应当对你作何评价?”
我沉默以对。这个回答未出我意料。或许,我只是想让他亲口说出,然后,令我亲耳听到。我没有苦涩之感,亦不难过,只是觉得一颗心随着他的话在慢慢下沉,变得寥落而空寂。
我垂目颌首,对他拱手,平静言道,“多谢先生直言。元承不便再打扰,就此告辞。”
我转身,他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请中官日后不必再为继向陛下谏言求官,继无以为报也不敢与中官有此瓜葛。继虽不才,不敢忝居清流,但也不想为天下人唾弃,将继与宦臣归为一党。希望中官谅解,成全继之名声名节!”
我想他看不见我此刻的表情,那我也无谓掩饰了罢。他一定不知道穷寇莫追这个道理,我苦笑,深深颌首,允诺了他的要求。
出了沈宅,我一径沉默,脑海中似有驱之不散的阴霾,令我。
不知不觉间,我开始扬鞭,催动胯下骏马狂奔,心中只有一个执念,为什么,为什么这些我钦敬的文人如此怨恨鄙夷我,就因为我是个宦臣,便被视为卑劣奸邪,永远不能为他们所接纳,永远。
不知奔驰了多久,直到感受到耳畔呼啸的风声,我转顾左右,才发觉已将众人远远的甩在身后。
我勒紧缰绳停下马,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嘶声,回首望去,赶上来的正是一路跟在我身后的王玥。
“元承,”他温和的出声唤我,“所谓众口毁誉,浮石沉木。群邪相抑,以直为曲。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又何必在意而自苦呢?”
我仰首举目,借一声长叹舒散胸中的积郁,然后平静的问他,“那么众人如此厌弃我,仲威又为何信我?”
他凝目,以柔和的目光注视我,“信者恒信。反之亦然。所以元承只需记得信你的人,便足够了。”
我心中一热,复问道,“即便因此被清流唾弃,被言官斥责,被史官归为阉党。仲威也不惧么?”
他朗声笑起来,笑罢正色道,“若与元承交好便是阉党,那么我王玥此生也都不愿再与清流为伍,不再加入任何朋党,专心做一个权宦的知己,为他所用。”
我至为震撼,一时却难以用言语来表达此际心绪,唯有在马上向他拱手以感念他如此情谊。
他一笑,伸手揽过我的肩头,似兄长一般抚了抚我的头,笑道,“走罢,你现下需要一壶好酒,一场大醉,忘却不快,明朝酒醒依然是好儿郎!”
晚间时分我们回至驿馆,他果然擎出两壶汾酒,置于桌上,“何以解忧,唯有此物。你的酒量早该练练,就从今次开始罢。”
我亦笑着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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