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话 横祸来·情势水火(1)(1/1)
我以“身体不适”为由,借故推诿侍寝。这一招用起来倒是简单,且旁人也不好寻我的差池找我的不快;即便是皇上那里,梅贵妃那日杖责我一事,他亦是知晓,心下也会理解。
但我到底是意气用事了些,忘记了这个理由会触到一个人的眉头,且是最直接的触到眉头——那就是梅贵妃。
她素性敏感多疑、又倨傲凌厉,更不解我真心用意,故难免对我心下意图产生怀疑、乃至震怒。如此,皇上虽然并无执着的召我侍寝,但这事儿还是别想轻而易举便遮过去……
翌日,梅贵妃突然摆驾亲临,带一班人径入锦銮宫,未及有丝毫支会便进了我的慕虞苑。
我正择了临窗处落于绣墩、倚窗望景,耳畔便是一阵嘈嘈切切的错综人声。这声音打破了原有的一份清静,煞是令我不悦,才欲回身唤倾烟来问询何故,便听那斜屏后的水晶帘“哗啦——”一撞击,倾烟从晶帘之外向室内跌倒进来,磕在地上。
而倾烟身后,是两个身形粗壮、甚至可称魁梧的女官。那二女官怒目圆瞪、面色森然,俨如来自无间炼狱里的罗刹厉鬼!道不尽可怖狰狞,自是不敬昭然!
如此阵势,我心知必定又是哪宫主妃高位来寻我的麻烦了。一时也忘记了最本能的那份发怵,我霍然起身,那两个粗壮女官也可巧在同时移开身子让出了后面的主人。
我的目光便在这时,猝地触及到那张粉面含威、似嗔又敛的覆着寒霜的面孔。不是梅贵妃,又会是谁?
呵……
几多自嘲倏然一下流转在心里,我不敢忘却礼数,忙不迭紧走几步,如凤尾蝶般向那梅妃落身一匍匐:“慕虞苑阮才人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康泰。”软语盈盈,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习惯了梅妃气场的缘故,我反倒在这个时候突忽地平静了下来。
梅贵妃绽了一丝薄蔑流转齿颊,我稍抬首,却碍于礼数而只敢用余光去扫那能触及到的、极小一片视线范围,当然只能看到她合气韵流转而扯出飘逸势头的裙摆。那一席红底暗花拖地长纹织锦裙,竟被她穿的分外妖娆……原是这样因了太过热烈而多适于年浅宫人的颜色,着于她身,却是自有一番无可临摹、无可企及的风韵出来,没有丝毫媚俗与浮夸,极致热情奔放、鲜活璀璨如火如荼|在其间,造势着不容置疑的高贵与威仪。
即便这个三十余岁的女人对我几番刁难,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确实卓尔不俗、高贵入骨!
“金安康泰?”她声息含笑,猛地扼住我的下颚将我一张脸抬起来。
她纤长的手指留有修饰尖利的长指甲,紧紧箍住我的颚骨,犹如隐于无形的铁链束缚。
猝不及防的势头与不可抗拒的力道,使得我没有半分走脱的契机与法门,只好就这样被迫与她对视。
我心戚然,一双软眸也就没了孤傲与倔强,大抵多是出于对此无妄之祸的惶恐、与无所适从的茫然。
但这样有意无意的示弱还是没能熄灭梅妃心头正盛的怒火,她箍在我下颚的右手没有松开,又抬起左手轻轻在我侧颊上缓缓抚过。
我下意识侧首反抗,她却将我颚骨箍的愈紧。又加之她贵妃的身份放在那里,我亦不好枉背了以下犯上的罪名被她人拾牙慧,只好放弃挣扎,认命的垂睑错眸心跳欲狂。
同时,她左手间戴了掐丝景泰蓝护甲的无名指、小指突然向我面颊刮过,在旁人看来只是状似无意的轻轻抚蹭,其实暗运力道,做弄的我面上皮肤生疼欲破!我眸子泪水不自觉便浮涌上来,强自忍耐、几欲夺眶!
我心知,她恨不得毁去我这张不算出众、却委实因清澈纯然而方显独特的脸。
但是她终究没有。毕竟她是贵妃、我是才人,这又是在锦銮而并非崇华,她行起事来多少也得持些顾及。如是,她的力道虽狠,却也掌握极好,面上皮肤被硬锐护甲折磨的殷红肿胀,却始终没有破皮淤血。
一旁倾烟已重将瘫于地表的身子跪好,我以余光扫她,见她紧咬唇兮不敢言语。知她并非怕事,实在是梅贵妃气场太盛,这个当口她若开言为我求情,只会更将梅妃心头怒火加深加重!她与我一样,亦在暗地里流转思绪想法子、择时机。
被折磨了这样久,我一怀散乱心绪反倒开始渐次澄明起来。像在走一条岔道不断的路,看似无规无距,实则暗地里又有规章可寻可觅。
我知道,梅妃今日应该不会要我性命,也应不会像当日杖责我那样,对我下太重的狠手。
毕竟我已是皇上钦定的阮才人,她又并非我的主妃,仅这两条便足可为我性命无忧作下弥深保障!
这么想着,反倒渐渐放下心来。面上茕然与柔弱不减,实则留了心机默然静待她下一步举动为何。
“一个秀女被封为这小小才人,便是飞黄腾达了不是!”终于,她心头气焰似是因了折磨我双颊的快感而略有缓解,又似乎是面着我这张让她充满厌恶的脸而更加深浓,钳制我下颚的指尖兀地一个使力,借势把我整个人向后狠狠一推,她百鸟朝凰髻畔一道流苏前后剧烈摆动,一如碧海奔涌起伏的汹汹波涛。鬓边几根玉钗泠淙淙自发间滑脱,摔撒在了地上。足见她这一推使出的力道之重,也见她心底这团火气有多盛、多灼烧欲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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