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月光下的恋人(1/2)

发完信件的老人，像换了个人似的，他静静踱步到他的驴前，靠着货物袋子坐下，一口气灌完了满壶的朗姆酒，然后掏出烟斗点燃，两只干瘪的眼睛湿润了。

晚风把烟斗飘起的白雾吹散，老人那橘皮般的脸上被寒风冻出了裂口，去年冬天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特别的冷，那冷风像是要把他体内的余热一起从骨髓里抽出来似的。老人知道，那是死亡逼近的前兆。他开始梦见黑鹰，圣天的使者，他开始梦见另一片草原，天地倒置的世界，里面有他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战友，在空中草原向他打着招呼，他以为自己快不行了，可是不知不觉的冬天就过去了，他又不做这些梦了，死亡又得等着下一个季节再次远征了。

格桑老人斜眯着沉入地平线一半的夕阳，草原上的人们开始套上马车，呼儿唤女的准备回家，那些痛失亲人的，仍跪倒在湖畔的柳树下，凄桑不由凄然一笑，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邮差，手里不知道传递了多少人的生死通知，现在要轮到自己了，死了都没亲人哀悼。他晃了晃脑袋，心想到：石鹰早就刻好，坟墓就在妻子和儿子的墓旁，积蓄？早就换成了上好的朗姆酒，一切都准备充足，只差自己的死亡时间了，这个事情只能让后人记载了，自己真的不能提前做好准备。他的坐骑“恩啊恩啊！”的叫唤了几声，仿佛在告诉主人天色不早了，格桑老人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却已经空空如也。

克莱尔望着牧场上人少了，才跑到格桑老人的面前，一改往日的调皮和野性，边挽起老人边问到：“格桑爷爷，今天你就住到我家去吧，我还想听你说故事呢？”费得也牵着他的马过来招呼道：“是啊，爷爷还想和你叙叙呢，就别推辞了和我们一起走吧！”格桑老人在石头上磕去烟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克莱尔高兴的牵起老人的驴子，三人一同往黑鹰崖上的那座小屋走去。

“费得，听说你被征兵入伍了？”格桑老人望着牵马的费得，有意无意的问了那么一句。

“嗯......”

“那你爷爷和你弟弟怎么办？家里又没个女人。诶！”

“这......”费得低下头去，不再言语，脸上却微微有些发烫。格桑老爹望了望费得，轻轻地笑了，转身从邮包里掏出鲁特琴，弹唱起西坦图亚的民歌。

“亲爱的故乡，美湛的苍茫，黑色战鹰划过落日......”草原宽广无垠，圣山沉寂，老人的歌声沙哑苍凉，像白沙地的风沙摩擦，原始而简陋的木屋里已将透出了温馨的炊烟，淡黄略带阴暗的天空开始出现几颗遥远的星星。“那是往辛佐爵爷家送草料的队伍吗？”老人突然停下歌声，手指着一队翻过粱子的人马说道，费得正要开口，却被克莱尔抢在前头。

“是啊，多气派的爵爷啊，据说当年他是和爷爷一起被征召入伍的，是吗格桑爷爷？”格桑老爹点了点头，克莱尔拧头又对着费得说道，“当时，爵爷也不过是个平民之身，所以大哥你也要加油啊！”老人笑了，他瞥了一眼费得，替他回答，“会的，会的，你哥哥可是外号草原之鹰啊！”一老一少，一起放声笑了起来。只有费得沉默了，只是把马缰绳在手中缠了一圈又一圈，按的紧紧的。

“看，格卡伊家的阿姐！卡捷琳娜阿姐，你好啊！”克莱尔向车队后面一个掉队的姑娘拼命挥动着手中的帽子打招呼。“卡捷琳娜！！”一股如同电流触过指尖的感觉，让费得的身子有些发软，这个名字对应的女孩是他一生想要守护的那个人吗？费得不敢抬头，只顾望着那脚下的路，甚至步子都有些酿跄。而这时候，马却突然停下不走了，费得在心里暗自骂道：“这该死的畜生，怎么这时候不走了。”他又突然发现，视线里多出了一双女式马靴，他不由将目光向上一抬，一双清丽澄澈的眸子像黑夜里突然闪现的明灯，温暖安宁。两人四目相对，像是封印了千年的冰河解冻汇聚，此时在两人心里都有千百句话语顶在喉咙口，费得紧闭着嘴唇，卡捷琳娜咬着牙，都生怕喉结一抖，就说出那句话。

“姑娘，姑娘？”一个温暖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尴尬，是格桑老爹，“姑娘讨口水喝。”他微笑着望着他们，费得涨红了脸，卡捷琳娜递上水罐，老人拿着酒壶盛了点，道了声谢谢。

“克莱尔，我们先走。”老人把克莱尔抱上驴背，又冲着费得说道：“费得，你把卡捷琳娜小姐送回家！”说完话，老人双腿一夹，骑着驴慢悠悠的走开了，克莱尔也冲着费得办了个鬼脸，跟着老人走了。

月亮照着西坦图亚未化的积雪，在漆黑的夜里，反射出银白色的清冷。费得把卡捷琳娜搀扶上马背，自己则扯过缰绳，走在马前头。高高的马头，俊俏的姑娘，和一个沉默的马夫，在月光下勾勒出一方剪影。卡捷琳娜双手扶着马背，低头拨弄着马鞍边的穗头，她在想着，多少次梦见和他独处的时候，那种小小的愿望像千千万万只小蚂蚁爬过她的内心，爱情像召唤体内灵魂似的，极限的膨胀。现在这机会来了，他就在眼前，不是触之即破的幻影，那是个真真的他！在这极寂静的夜晚里，她似乎听得到自己“通通”的心跳。她在期待着，期待着，期待着他能够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哪怕是骑马带自己私奔的也好，然而周围除了夜风磨砂树叶的声音，和时远时近的狼啸和马蹄声，就只剩下了沉默。

马儿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