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父亲的决定(1/1)

那次见过赵明后不久，他就特意上门拜访了父亲。

那天赵明从县里搭了辆车来的坪头村，他穿的很正式，提着从县里买来的烟酒和一些糕点。父亲其实也是吃烟喝酒的，只是平时都很节制，也没特别明显的嗜好，我们便总是忽略他的这一需求。

多年未进村子，想来赵明应是有很多感慨的。他家在村里的宅院早已破败成一片废墟，而其他人家却都新砌了石墙和屋顶，公社也扩建出了一大截，原来粗壮的大槐树那些年也被劈倒一半，至于河沟里当年常去玩耍的河水，水位也下降了一大截，已接近枯竭……

不知赵明可曾一一去了解了他当年曾熟悉的村落，母亲从大门口迎到赵明时，还看得见他发红的眼眶，显然他是哭过的，即使没哭，见到父亲时，他也终于是哭了出来。

其实后来听父母和赵明的描述，父亲当年对赵明的苛刻只是我们所看到的，他在赵明母亲作法的前后，就曾多次上门劝慰过，而且私下对赵明也多有沟通，甚至，在赵明和他的父亲离开村子前，父亲还偷偷递给了赵明一些钱。

所以，赵明对父亲也有感激，甚至他们因有着共同的秘密——见证了一段被迫害的历史，而变得亲密起来。父亲与赵明的相见，表现的很开心，而且也没有因赵明的经历，对他有所偏见，反是有所鼓励的夸耀了一番。

父亲说，没有什么是比能生存下来更重要的，没有造大孽，这一生对得起良心就行，不用顾忌怎么活，为谁活。

父亲与赵明从白天一直聊到了夜间的酒桌上，母亲担忧父亲的身体，却被父亲哄到了隔壁屋子去睡。酒桌上的父亲，明显比往日激动了许多，不时有高呼声传到母亲的耳朵，但最后的低语，竟隐隐还夹杂着些哭声。

母亲了解父亲的脾性，只拍打着窗户让父亲少喝些，便在隔壁听着动静，一夜都没睡。

第二天一早，赵明揉着惺忪睡眼开门跟母亲道了别，说父亲喝多睡着了，让母亲陪父亲再好好休息会儿，然后也没留下吃早饭，只说过些天他还会再来便走了。母亲没顾上其他，看父亲睡得安详，才放下心来。

果然，没隔了几天，赵明又上门了，但这次好像是和父亲约好的，父亲拿了个母亲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母亲说要出去回老家一趟有点事，就走了。

那天，赵明是开了一辆小汽车来的，母亲赶去送别时，车旁正围着一堆人，那时，小汽车在村里人看来还是个稀罕物。赵明见母亲还担心，只好连声歉意的笑着，说他会照顾好父亲，过几天便会把父亲安然送回家。

母亲见此只好等着，在第三天的头上，果然，赵明和父亲一起回来了。但父亲接下来的话却让母亲吃了一惊，父亲这几日不仅在他的家乡踩了点，甚至都已经在那里买下了一串院子，父亲决定要搬家。

父亲的老家在隔壁县市的一个镇子上，但是算省城管辖，离坪头村几百里的路，也不知爷爷当时是怎样的魄力，坐了个破马车竟走了那么远。

父亲从未提过他的老家，我们也从未生出过要去看望的念头。所以，当父亲突然决定要搬回老家时，我竟觉得父亲莫不是在开玩笑，但父亲显然不是。

父亲并未劝说我们一同搬走，但他说现在的世道，外面的世界比山里要精彩太多，长久在山里，对孩子们以后发展不好，他和母亲如今身体不错，只宝珠和孩子们跟去便好。

父亲不知用什么方法说服了母亲，前后不到一个月，他就将家里大部分事物安排妥当，和母亲悄悄搭乘赵明的大卡车搬到了他的老家。

父亲搬家的决定突然，搬家的速度又这么让人错不及防，让我和弟妹们都哭笑不得。回家看到那突然空荡下来的院子，心里难免有些失落，毕竟是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地方，仿佛瞬间就有股子记忆要从自己的脑海抽离一般，对父亲又气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