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迎亲(4/10)
一样,她系着太姥姥悄悄赠给她的“尚方宝剑”——两面铜镜,前小后大,名曰“驱邪镜”,又叫“照妖镜”,据说凭此可让花轿行进途中也规避驱散妖魔鬼怪,或遇其他人家死人出殡等晦气,逢凶化吉、保佑平安。从新娘上轿起,由长喇叭和号筒打头阵,吹奏之声一声似哭,一声似笑,甚是逗人。两盏长圆形各标有男家大姓和祠堂名的堂灯紧跟后面,灯后两面红旗飘飘扬扬,由大锣大鼓,唢呐等乐器组成的喜乐队吹奏着喜乐,两个人各背着一枝连叶带根的“子孙竹”,上面还挂着盏小红灯,尾随乐队,花轿吱悠吱悠地跟在子孙竹后面,别有一番气派风光。淹没在葱茏接天倪的萑蔰芦苇掩映中的道路水蛇一样倔强地摇摆着遒劲延展蹿头,逶迤向了原野纵深,铁桶般的青纱帐缜纷苍厚汪凝成绸直莓莓情节难蠡的一大谜团,自由自在的植物精灵们一律簇拥挤兑,熙熙攘攘,挽腰搭背,耳鬓厮磨,眉来眼去,彼此打量。紫荧荧的芦苇嘉穗典雅娴静,发秀扬倩,浩然正气,稜稜风岸,妩媚淑雅,奇逸卓荦,翘楚拔靓,使人不由不臣服于大自然造化的伟大飚魅。温暖的秋风吹拂着盘旋狭窄的一脚羊肠小道两侧臂窝里翠绿尖炸的茅草丛和桑棵子,湾塘中苇莺在“叽叽喳喳”婉转浏亮地啼叫着,弯弯曲曲的绮径有时被硕大无朋的锦云翡荡欺凌得十分委屈羸弱,愁绪缱绻,密不透风的溃茂世族因着的旺盛的生命力弹性十足地摇曳着,镀满了一层野蜜蜂黏稠甜馨分泌物的芦苇叶子,扑擦得轿子两侧沙沙作响。整个青纱帐似乎纶语梵音般赫奕章灼、闳深绵渺永无尽头,又仿佛潺潺流动的孝妇河水清劭幽美不舍昼夜。新娘子梅玉莲脸朝绣着腾龙翩凤的轿门帘布,手插进腰里,掏出了个红布包,她知道那是生机矜持的铜板硬洋,母亲让侍女昨晚塞给她的,并且跟她咬了半天耳朵,是等她对付捣乱的轿夫用的,可心似皎朗月光的她就是不打算向胡闹的过分言行妥协,想着如若他们正说正道的,做事中规中矩,心淑行庄,则可另当别论的。她看到了因着经年劳作蹭擦得光滑包浆了的槐木轿杆和轿夫枣红瓷釉宽阔健壮的肩膀,在轿帘外忽隐忽现,路旁秀颀的芦苇玉立娉婷,济济一堂,像竖起了两堵翡翠墙,把她内心自由卓杰的青春风景拘泥在这憋堵胡同一样的通道里,她感到百无聊赖的沉郁寡欢,就觉得幽思蹁跹,幽逸娴雅仿佛湝湝流动的河水,于天籁琤瑽协奏着,趋赴永无尽头的未来岁月,一股股绿艳的芬芳气息涌进她的鼻孔,她翕动着鼻翼,心情像湖面上微风吹拂的粼粼波纹……
脚下流水潺潺,青石小桥道面不宽,最窄的路段仅能一辆手推车通过。每到这种地方,花轿前、后的两对年轻汉子便都钻进左右两根轿杆的中间,每一对的两人都前后排列,抬左杆的用左肩,抬右杆的用右肩,继续接就着往前走。前后八个人八双脚都踩在逼仄桥面上。不知是专门基于走出这种水乡风格而设计的呢?还是为考验民间风俗“颠轿”而埋下的伏笔呢。这花轿两侧的两根弹性十足、软硬中颐的螳臂轿臂杆格外特别趁劲、出挑,前后各有四个人站进去后,离轿至少还有三尺。
秋光迷离清爽,轿夫们不停地倒腾着双腿的轻捷运动使花轿颤颤悠悠,拴轿杆的牛皮绺子细绳 “吱吱嘎嗄”地扭响。梅玉莲心跳如密鼓,诧警若骏蛙,她轻轻掀动轿帘,把一缕缕光明和一股股清凉的香风闪进轿来。新娘秉承命运的规定和安排淑静庄雅地正襟危坐在逼仄狭小的花轿里,她不知道这方小天地会发育成怎样的一副模样、含蕴、品质的大光景,直感觉立方体的空间就像一个向四面八方无限延伸扩展的罩闭模具,正在源源不断地往里加注着石膏,而她俨然成了那个大山般庞硕磐岩体的果核,她被无辜地绑架禁锢在一个桎梏系统里不能动弹,为钙化了的物质陶俑般扼住了生命活勃勃的遒劲和骀荡,浑身缠绕着叮满了可恶的苍蝇、蝗虫、蛇蝎等令人发瘆的粘稠执拗的戕害。随着彩舫顺流而下,花轿轻轻随着水波作着太极的摇动,梅玉莲似乎越发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血快要吸光了,憋闷的花轿就像戴在悟空额头的紧箍咒,使她顾忌铅坠,沉昏迷惘,头晕眼眩,仿佛就像顶上了一个刚盛过黄板泥的里外夯重的烂油筐。她感到腰腿酸麻,浑身打颤,污浊闭锁气氛直刺骨髓。尽管她抱着以一颗灵丽善懿之心尽最大努力去迎接和打点、经营、运筹即将到来的完全陌生的人和事,当然首要的是建立和自己朝夕相处的郎君的情感,然而,一个少女对于未来日子的天正烂漫的憧憬,所有亲戚朋友之于她和自己并没接触、了解的他的新婚喜庆甜蜜的祝福,没有冲昏她对于峥嵘现实深入浅出的深刻认知和成熟把握,她更明白从现在起正有大量不可知晓、蠡测的际遇正车轮战术般向她涌来……
百无聊赖的“谑话头”“馋猫”轿夫们当然不是,不可能是,也压根不愿意做省油的灯,因为他们明白坐在自己肩膀上的辛辛苦苦搬运来的美女新娘很快就要喂喽狼(郎)了,被狼(郎)吃了——咯吱咯吱,不吐骨头……早在无数次的为人作嫁衣裳的迎亲行动前后,那些精力旺盛头脑简单地位卑微,却不甘被主流世俗势力社会所忽略排挤、沉沦屈辱了,抡圆了一杠子也务不死的年轻轿夫们,于攀着脖子搂着腿的酒肉饭饱闹蹬局里,相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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